再次清醒過來時,耳邊傳來的是火花“劈啪”聲,頭頂是根布滿蛛網的破舊房梁。這是一間破廟,從坍塌的牆往外看,全是雜草,荒涼得很。
鼻尖有淡淡的米香傳來,轉頭看去,就見到一黑衣女子端著一碗白粥走過來。
“你醒了啊,那毒可真厲害,費了我大半法力才給你去除掉,你要怎樣謝我呀?”
陶寶端著粥繞過火堆,在法海躺著的草席子旁邊蹲下,滿眼的笑意,“能起來嗎?”
他沒動也沒說話,就看著她,眼裡露出一絲迷惑,不過很快便被驚慌失措所替代。
“你,你,貧僧自己可以起來......”
她放下碗,朝他伸手,把他整個扶了起來,讓他靠著自己,而後舀了一杓粥送到他嘴巴,“你現在身子還沒有力氣,還是我幫你好了,來,張嘴,喝粥。”
她的語氣不容人拒絕,怕她硬塞,法海乖乖張開口把她喂過來的粥吃掉。
“這才乖嘛,繼續。”她又舀了一杓遞到他嘴邊,他已經放棄反抗,現在的他渾身無力,為了少受點罪,只能順著她說的來。
一口一口喂他喝完一碗白粥,陶寶笑問道:“還要嗎?”
法海搖頭,想要從她懷裡離開,嘗試著動了一下,根本毫無反應,渾身一點力氣也使不上,頓時泄了氣。
“謝謝你。”半晌,他說了這麽一句。陶寶低頭看他,他輕輕閉著眼睛靠在她肩膀上,面上一片平和。
“不用客氣,咱們倆的關系,不必分什麽你我,你不要謝我。”陶寶笑著說道,語氣就如同老夫老妻一樣自然。
法海聽得一愣,眼皮子急速跳了兩下,想辯解卻無從解釋,索性他現在閉著眼睛,眼裡的情緒沒有泄露出去。
見他不說話,陶寶聳聳肩,把他放下躺著,先拿碗出去放,又端了一堆紗布和藥進來,法海身上的傷對她來說就是揮揮手的事,但是,她偏要慢慢治。
畢竟,這種可以增進感情的好機會,她怎會放過?
臉上掛著淡笑,端著藥進來,再次在他身旁蹲下,很自然的拿過他受傷的那隻手,三兩下便把衣袖撕爛。
血肉模糊的傷口露了出來,血已經被她止住,但看起來仍舊駭人。
法海對自己也是夠狠,手上好好一塊肉給他削下來一大塊,仔細點瞧,都能見骨。
又去端了盆熱水進來,拿乾淨的紗布蘸水給他擦洗,這水是她自己弄出來的,比消毒水還好用,但是過程嘛,可能會比較酸爽。
一手按著他的手,一手拿起半濕的紗布擦拭傷口,剛沾上去,手下的手便是一顫,陶寶不自在的低咳了兩聲,不由自主的放輕了動作。
傷口清洗完,又給他上藥包扎,弄好這些,抬頭朝他看去,只見他閉著眼,緊緊抿著唇,額頭和鼻尖上全是細密的汗珠,顯然一直在忍耐著。
“咳咳,那個,下次我會輕點的。”說完這一句,陶寶繼續收拾東西,似是刻意,又似不經意的問道:
“說實話,你心裡到底有我沒我?”
他睜開了眼,眼睛出奇的亮,側頭看了陶寶一眼,正好她也看過來,對上她期待的目光,他趕忙別開眼去,看著外頭的雜草問道:
“這是哪裡?”
“蘭若寺。”她沒好氣的回道,失落的低下頭去,撥弄著火堆,不再說話。
“你,怎麽了?”還是沒忍住這樣安靜的氣氛,法海問了一句,聲音很低,頗有點小心翼翼的感覺。
陶寶撥弄著火堆,喃喃道:“你心裡有我的對不對?你為什麽不回答我?”
“......”
“我查過了,你這一支該是可以成婚生子的,你既有我怎的不說娶我呢?你當居士,我也可以跟著你出家呀,咱們一起打理寺廟,不好嗎?”
詢問的對象依舊沉默著。
“我再問你一次,你心裡到底有沒有我?”她突然轉過頭來,眼睛亮得驚人,刺得他不敢與她對視,再次窘迫的轉過頭去。
“你現在是為了讓我感受什麽感覺?慌亂嗎?有這種感覺嗎?”他傻傻問道。
每一次她的動作都讓他分辨不清她這麽說這麽做的原因。
聽見他這麽問,她表情變得無比認真,認真的掰正他的頭,讓他不得不與自己對視。
“不是感受,這是真的,你的心在慌亂對嗎?”她問道。
法海看著她,輕輕點了點頭,“很慌,很亂,是你現在想讓我感受的感覺嗎?”
他又這樣問了一次,陶寶亮晶晶的眼睛慢慢黯淡下去,搖了搖頭,重新坐回火堆上,撥弄著柴火不再同他說任何一句話。
一晚上就在二人的沉默中過去,到了早上她還是不開口,他開始慌起來。
今早的粥是他自己喝的,傷口好得出奇的快,不過是一晚上,新肉長了一半,麻麻癢癢的,卻蓋不過他心中的慌亂。
他總覺得,有什麽東西正在從他手中慢慢溜走。
很重要,但他卻不知道是什麽。
又是整整一個白天,她什麽話也不說,不再逗他,不再故意調笑他,什麽都不做,沉默得令他不安。
又過了一晚,她終於開口了,說的卻是:“你既然已經好了,我送你回去吧。”
他開口想說些什麽,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她帶著他不過是一眨眼便到了那間閣樓裡,然後看了他一眼,轉身便要離開。
他伸出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她要走便走,他為什麽想要把她拉回來?
“你......你明日還來嗎?”他問道。
她頓了一頓,轉頭看他,滿眼的執著:“你心裡到底有我沒我?”
法海一怔,他不知道......
隻這一瞬間的遲疑,她已經轉身離去,他怔怔看著她的身影越來越遠,直至不見。
許久,有僧人來送飯,見到他站在閣樓門口,焦急的詢問道:“方丈,您這兩日一直未曾出來拿食物,您沒事吧?”
“沒事,你把東西放下就去忙吧。”留下這句話,法海重新走進閣樓,盤膝坐在蒲團上,閉目想著什麽。
見他這樣,僧人不敢打擾,放下東西便走了,走之前貼心的把大門帶上,至此,閣樓裡再次安靜下來,隻余下他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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