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個加工廠該怎麽搞,陳太忠心裡也沒多少譜,所以他找上了人事處的老孔,孔處長早就聽說周五邱朝暉推薦自己去執掌助力車廠的事兒了,現在眼見陳主任找上門來,幫“朋友”谘詢問題,那熱情是可想而知的了。
不過,看了清渠鄉那塊地之後,孔處長還是大搖其頭,“這兒沒啥展前途,人家碧濤把廠子設在這裡,是因為人家煉煤焦油呢,不過太忠主任,你朋友的加工廠放在這兒,就不太合適了。”
“我這不是想省錢嗎?”陳太忠鬱悶了,因為邢建中這項目的技術含量在那兒擺著,這又是無主荒山,所以這地是市委市政府以近乎白送的價格給了碧濤的,之所以劃這麽大,還有個二期工程和職工宿舍之類的考慮。
邢建中願意以相同的價格劃出一片來給陳太忠,一來這地他確實用不完,二來也能減輕點負擔,何樂而不為?
“而且,我看準了他這個地方的基礎設施了。”
“這個基礎設施很一般,加工廠一旦啟用,沒準比這個碧濤還費電,供電局肯定要增容的,”面對科委第一號強勢人物,孔處長卻是要堅持己見,老天給了他這麽一個盡展胸中所學的機會,他當然不會輕易地放棄,“這裡不合適擴大再展。”
“再展?”陳太忠一時有點撓頭,“你在說什麽啊?三百多畝地,不合適再展?”
“恕我直言,陳主任,你這是朋友弄出來搞代工的,是吧?”孔處長看他一眼,笑著搖搖頭,“那樣還不如直接官道無疆將廠子開在湖西。”
孔處長胸中,也是有一片文章的,他在工業展科的時候,就琢磨過如果有朝一日我有這麽一塊天地,該如何展。
所以他的思路是緊跟形勢的,湖西是重工業區,雖然現在不景氣得很,但是還有些底子,這個加工廠無須搞得太過大而全,有些不太好加工的工件,可以找其他廠子來代工完成,正是電機廠現在接的外協那種。
而且。湖西地人雖然窮了點。技術工人卻是多。尤其是年紀大點地老師傅。雖然出類拔萃地技工大都在外地找到活計了。但是手上有基本功地老工人可是多了去啦。這種人基本上無須培養。拉來就能用。
然而。他最想賣弄地。還不是這些。“怎麽才能提高這個加工廠地競爭力呢?那就是打造成為一個龍頭企業。而不是大而全地。以點帶面。形成配套服務。你朋友只需要佔據了中心就可以了。等真地成了氣候。活兒會自己找上門來地……現在南方都這樣。就算做個螺絲。都有專門地加工廠。那樣才能最大程度地降低成本。增強競爭力。”
薰毅和李凱琳在一邊聽著無語。陳太忠卻是笑著搖搖頭。“老孔。你說地這些我都知道。但是湖西拿地地成本太高不是?就算湖西再落後。人家也是城區。這兒就是農村。多買幾輛接送車……可是能省下地錢是巨大地。”
“這樣啊。”孔處長猶豫一下。遺憾地搖搖頭。“可是廠子設在這兒。真地是沒什麽大地展前景……對了。陳主任。你見識過別人地代工工廠沒有?都是不大一丁點兒。佔不了多大面積地。公家需要十畝地地廠子。擱給私人工廠。最多一畝地就搞定了。無非是生產環境差一點。”
“我可是不搞那種玩意兒。”陳太忠搖搖頭。一指近在咫尺地碧濤焦油深加工廠。“看人家邢建中搞地。該綠化地綠化。該硬化地硬化。連路燈都是工藝燈……這才叫現代化地企業。”
“反正。我堅持我地觀點。”孔處長苦笑一聲搖搖頭。心說這時候你就不怕花錢多了?資本積累。那可從來都是血淋淋地。人家碧濤有絕活兒。你有什麽啊?
他對陳太忠的脾氣性格,也有很深的了解了,知道在這種場合,自己說出心中所想,是不會得罪陳主任的,一意迎逢反倒容易惹其不高興,人家要的是合理的建議,而不是溜須拍馬——要不然李天鋒那又臭又硬的脾氣,又怎麽進得了陳主任的法眼?
“你的觀點,保留吧,現在給我朋友出點子就行了,”陳太忠果然不以為意地笑著搖搖頭,“廠房要高大,還有要購進的設備明細……”
他何嘗不知道老孔說得有理?不過他廠子設在湖西,不僅成本高,外部影響也太大,就比如說那個仿造電機,放在人口稠密的地方,真的是不容易保密——至於說打造配套產業鏈,現在這兒雖然是不毛之地,但是有了兩個廠子,慢慢吸引別人過來就不行了嗎?
城市的空間,真的是太小了,想搞什麽還是要到近郊來,要不然成本實在太高,不走歪門邪道的話,就算強如他陳某人也不得不慎重考慮,“嗯,倒是能跟邢建中多要一點地,將來展起來了,咱也可以把地二包出去嘛。”
大家正呆著呢,邢建中騎著一輛小木蘭摩托過來了,“陳主任來了啊,去我辦公室坐一會兒吧?”
“你什麽騎起來摩托了?”陳太忠看著他笑,“好歹也是一個大老板呢,實在有損形象啊。”
“這兒地沒平整呢,我開著車能過來嗎?”邢建中白他一眼,“反正就是千八百米而已,我習慣騎著車繞著廠子轉悠了……好了,有什麽想法回我辦公室說吧,這兒有啥好看的?”
“對了,你那個副總工,逮著沒有啊?”
“唉,別提了,”邢建中搖頭苦笑,“前一陣有人在東北見過他,不過,好像那兒的煤老板打算陰他一把,搶了他的資料,結果……現在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
廠子已經開始生產了,邢總現在的毛躁也放下了,在鳳凰地界沒有類似的廠子出現,他的收購價又略略地提了提,貨源倒是不缺,上個月的毛利就是三百多萬,將來生產和銷售能穩定下來的話,每個月純利潤基本上能在四百萬左右,也就是說這廠子一年多收回投資。
所以他現在就開始張羅二期擴建了,到時候產能上去的話,就算有競爭
現,他靠規模也能穩穩地壓對方一頭。
“正好我也要擴建廠房,你們要開動的話,大家一起乾就行了,”這是邢總最後的建議……
周日下午,陳太忠過得就比較充實了,抱著配好的電腦到了唐亦萱家裡,一邊教她使用,一邊上下其手,忙得不亦樂乎,倒也是樂不思蜀了。
周一的例會上,大家確定了助力車廠的總經理由孔處長兼任,這個表決,基本上外系統來的那三位都沒啥可表態的,跟著舉手就完了,文海倒是有點替王衍抱不平,不過這也沒辦法,胳膊擰不過大腿不是?
周二下午,陳太忠驅車前往張州,與他同行的是錢文輝,一輛奔馳一輛奧迪,度都不慢,終於是在太陽未落山的時候抵達了張州。
來迎接陳太忠的是張州招商辦的副主任耿強,他的桑塔納車還拉著科委主任姬俊才,就在張州市區邊緣的三岔路口的轉盤處等著——另一條路是通向鄰省沙洲市的。
“久仰陳主任大名了啊,”耿強先笑著伸手迎了上來,他雖然是副處級別的副主任,可是僅從他的座駕上就能看出來,比姬俊才混得好得不止一點半點。
“客氣了,客氣了,”陳太忠笑嘻嘻地伸手回握,“接到耿主任盛情邀請,小陳我怎麽敢不來呢?呵呵,姬主任,好久不見了啊。”
他沒見過耿強,不過聽說此人是個滿臉橫肉的彪形大漢,像黑社會多過政府官員,於是一眼就認了出來,至於姬俊才,兩人在省裡的火炬計劃動員大會上見過的,只是當時沒怎麽交談。
姬主任這次,就要比上次熱情多了,手在一邊微微懸空著,待到耿主任一松手,他的手一伸,就捉住了陳太忠的手,很用力地搖一搖,“呵呵,陳主任你這大忙人,可算是有空來一趟了。”
寒暄兩句之後,耿強的車開路,姬俊才卻是坐進了陳太忠的奔馳車裡,羨慕地看著車裡華美的裝飾,“大奔啊,太忠你們鳳凰科委,真的有錢。”
“有什麽錢啊,這是借朋友的車開呢,”陳太忠笑著答他,“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
“你就裝吧,”姬俊才笑一下,卻是親熱異常的那種口氣,搞得陳某人心裡暗暗地納悶,什麽時候咱倆這麽熟了啊?
“先預約了,明天開完會,得去我們科委轉轉啊,大家可是兄弟單位,”姬主任看起來也是自來熟的那種,“科技部都要去考察你們了,有什麽先進經驗,陳主任你可不能藏著掖著。”
現在你們也不怕董祥麟找麻煩了?陳太忠笑笑,他當然想像得到,張州的科委肯定跟鳳凰那兒一樣,不但得到了部裡考察的消息,絕對也知道了董主任被省紀委調查的消息。
“其實,鳳凰很歡迎兄弟單位去我們那兒考察啊,”他的笑容裡,有些說不出的味道。
第一千一百八十六章
姬俊才到底是出於什麽樣的緣故才對自己示好,陳太忠並不想費力去猜,無非就是兩種可能,一個是董祥麟倒霉了,姬主任可能會覺得是鳳凰人搞的鬼,這種情況當然就不敢得罪他;另一個可能就是,張州科委是真的想學習點東西。
當然,這兩種可能性共同存在、疊加起來互為作用力的概率更大一些,反正他沒有猜的興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成了,不值得他白白地浪費腦細胞。
若是換做一年前的他,陳某人肯定是要為姬俊才之流的跟紅頂白的行為耿耿於懷,可是他現在已經越來越地開始融入官場中,真是連一點計較的心思都沒有了——難不成*人家不看董祥麟的指揮棒,跟著他陳太忠走嗎?
“可是你們那兒要收錢才肯交流,十五萬啊,”姬俊才笑嘻嘻地反駁他,“太忠,你覺得張州這麽落後的地方,能拿出這個錢來?”
“再落後,耿主任也開著桑塔納兩千呢,”陳太忠笑著衝前面的車努努嘴,“我們招商辦裡,好像也沒什麽人開得起這種車。”
“耿主任的老爹開著煤礦呢,當然有錢啦,”姬俊才撇撇嘴,一副說不清楚的表情,“張州這兒就是一點礦產資源,你又不是不知道。”
張州、通德和鳳凰,是天南省三大產煤區,鳳凰的煤礦相對分散一點,那兩處卻是相對集中一些,所以,張州和通德雖然經濟總量遠不如鳳凰,但是高端的富翁一點不比鳳凰少,貧富分化極為嚴重。
著話,就到了張州賓館,這個賓館的性質跟鳳凰賓館的性質一樣,由此可見,張州方面對這次會議,還是比較重視的。
陳太忠這副處的級別,去開省裡的大會,是吃自助餐的份兒,但是在張州賓館居然享受到一個豪華單人間。
姬主任卻是解釋得挺誠惶誠恐的,“有點簡陋,真的不好意思,這次來的人不少,豪華套是沒有了,普通的套間還不如這豪華單人間,就這,住這個房間都要正處的幹部呢,我跟他們說了,陳主任是貴客……”
“老姬你這麽說就見外了,這兒挺不錯的,”陳太忠笑嘻嘻地答他,“都是乾工作呢,哪兒有那麽挑肥揀瘦的?”
不過說句實話,這豪華單人間還真的不怎麽樣,除了面積大一點。約莫有十七八個平方,設施就很普通了,好在是剛裝修過,看著也還將就。
“三棟樓,隻翻修了這一棟,財政上窮啊,”姬俊才苦笑一聲搖搖頭,“你們鳳凰賓館我也去過,普通的單人間,就趕得上我們這邊的豪華間了——除了房子小一點。”
接下來的晚餐,卻是證明了張州的消費能力,那是一點也不低,八人的桌子,光是涼菜就四葷四素四小菜,熱菜上到最後,大家都不數不清上了多少道了,其中不乏當時在天南還算稀罕物兒的鹿胎、裙英會(炒鱉裙)之類的,飛天茅台也是一瓶接著一瓶,就跟不要錢似的。
陳太忠吃得都有點驚訝了,飛天茅台,那可是每個地方限量供應的啊,而且,那麽不大一盤的裙英會,得多少隻甲魚才湊得出來這麽一盤啊?
他和
以及另外六個人安排在一個包間裡,上席坐著的是部長,陪客也是廣電局長之類行局的一把手,據說這樣的包間,還有六個。
遺憾的是,八個人裡,只有陳太忠和青旺的團市委書記是外人——焦陽焦書記年方三十一,也是省十佳青年,在青旺動團員“擁軍優屬”的過程中,起了“常回家看看”的活動,意為不要讓擁軍優屬流於形式,結果這個活動才剛展開,就得到了團省委的高度重視。
尤為難得的是,這個活動還得到了省委常委、宣教部長潘劍屏的認可,潘部長雖然是只等退休了,可好歹也是個省委常委,他一認可,這“常回家看看”的行動就在全省推廣了。
似此情況,也當得起個省十佳青年了,至於說“擁軍優屬”不該流於形式這樣的內涵,倒也沒必要過分計較,誰又能說得清“常回家看看”會不會流於形式呢?
總之,就是一桌八個人裡,只有陳太忠和焦陽是外地人,又是傳道授業解惑來的,那麽受到其他六個人的圍攻敬酒倒也是常事了。
在省十佳青年頒獎典禮上,陳太忠跟焦陽是打過照面的,會餐時也是坐在一起,不過那種場合,誰也不可能喝多,想要了解對方的酒量,實在是無從談起。
對著在座六人的圍攻,一開始焦陽還有點畏畏縮縮的,試圖化解對方的攻勢,可是陳太忠卻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盞到杯乾異常痛快,只要有人向他舉杯,他就毫不含糊地邀請對方“一口悶”。
他這架勢,自然越遭到了別人的圍攻,焦書記在一邊看得就苦笑不已,你低調一點好不好啊?就算你酒量再大,能扛過六個人嗎?
就算你天賦異稟,喝倒了這六個,隔壁還有六桌呢……
可是陳太忠這麽喝也有原因啊,家裡的飛天,讓老爺子一下乾掉一半,好吧,咱做兒子的不能說什麽,但是,能在外面找回來的話,為什麽不找回來點呢?
他在這邊抵擋別人的進攻,暫且不提,可酒桌上喝酒,再快也快不到哪兒去,別人一見這廝有人招呼了,說不得轉身就去招呼焦陽,焦書記卻是不肯乖乖就范,推三阻四的。
縱是如此,一個半小時以後,張州本地的六名幹部喝得也二麻二麻的了,陳太忠卻是沒什麽太大的反應,焦書記扭扭捏捏地喝了差不多有六兩酒。
其實,喝酒喝到身子雖軟、心裡明白的境界,是一般幹部需要的具備的素質之一,大家已經明白形勢了,大事不妙啊,這陳主任就是個無底洞,那焦陽雖然看起來不勝酒力,怕也是個扮豬吃老虎的主兒。
大家正琢磨呢,焦書記卻是吹響了反攻的號角,每人敬三杯,瞬間又是七八兩酒進肚了,卻還是一點事沒有。
陳太忠是猛衝猛殺到底,焦陽卻是深挖洞廣積糧的後製人,難得的是,兩人離開時,居然還沒什麽事情,文化局長已經喝得有點不辨東西了,撓撓頭話了,“這倆真是一個比一個厲害,奇怪了……這省十佳青年,是憑酒量來選的嗎?”
姬俊才喝得也不少,他不勝酒力卻不是吐或者睡什麽的,而是亢奮異常那種,跑到陳太忠的房間裡胡言亂語了好久,才沉沉睡去,害得陳太忠還得找服務員又開了一個標準間,將他扶了進去。
將姬主任安頓好之後,陳太忠信步走出了大樓,在空地來回踱著步,他一點也不瞌睡,倒是一直在琢磨剛才姬俊才說的話,“太忠,張州這兒,科委的肯定都高興你來,但是也有不高興你來的……你在鳳凰,把張州搞石材的人得罪了不少啊。”
幾個商人,算個鳥毛,他並不把此事放在心上,倒是說這幾個商人背後,有什麽政府背景,這一點他有興趣關心一下。
不過,就算得罪了一些石材商,也交好了一些石材商不是?那錢文輝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只是不知道為什麽,想到錢文輝,他心裡總覺得有點不對勁:他為什麽花二十萬請我來張州呢,難道說,真的只是因為鳳凰的市場而巴結我嗎?
正琢磨呢,錢文輝就從張州賓館裡走出來了,見到他一個人在院內散步,愣了一下就走了過來,“哈,看這樣子,陳主任還沒喝好,換個地方喝一喝?這次咱們不在張州喝了,去沙洲喝,怎麽樣?”
張州和沙洲就是兩個小時多不到三個小時的車程,眼下是八點半,趕到沙洲就是十一點,沙洲原本是農業地區,不過那裡的歌廳和娛樂異常的多,以小姐素質高而聞名,在周邊幾省也很有一點名氣,號稱不夜城。
“不行了,再開車要吐了,扛不住了,”陳太忠笑著搖頭拒絕了,“我就是飯後消消食兒,然後就睡覺了。 ”
“嘖,那可遺憾了,”錢文輝咂咂嘴,“可惜,現在張州的‘情義無雙’這些娛樂場所被查封了,沒什麽像樣的場所。”
“查封?”陳太忠聽得不禁一笑,“像樣的場所,能被查封嗎?那種地方去不去吧,玩到一半衝進來一幫警察,還不夠掃興的呢。”
“唉,可不是那樣,”錢文輝搖搖頭,又打個酒嗝,“那是煤管局局長開的,前一陣有個煤礦滲水,死了六十多個,煤管局長連夜逃出國了,光帳面虧空就是四千多萬,不封那些地方才見鬼了。”
隻帳面上就不見了四千萬,這煤管局長涉案金額怎麽也要翻上一番——沒人是傻的,挪用資金的危險性,要遠大於受賄,這麽大的資金丫都敢挪用,平日裡是如何做事,那是可想而知了。
“唉,”陳太忠苦笑著搖下頭,怎麽這年頭,這麽多貪官汙吏呢?下一刻,他想到了剛才姬俊才的話,“聽說張州很有幾個石材商對我有意見啊。”
“不過是跳梁小醜而已,”錢文輝冷冷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