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華房地產在恆北早就有地了,就是朝田的那塊林地,青禾區挪用京cháo拆遷的費用,又還不回來錢,只能拿這地來頂帳。
這塊地相對偏僻一些,孫淑英對此不感興趣,而且她開發八一禮堂,也佔用了一些資金和資源,所以這塊地就由京華買下。
丁小寧在天南,地塊其實也很多,素紡開發到一半的時候,朝田她就弄了好幾塊地,這兩年她的jīng力,就在後面幾塊地上。
素紡開發到現在,還有四成的土地沒有開發,但是這一塊小區規劃整齊,基礎設施完善,樓價很快就炒了上來。
丁小寧見是這樣,就放慢了對素紡的開發,將注意力放到其他地塊上,結果今年十一過後,朝田市建委的人通知京華公司:青禾的土地盡快拿出規劃,兩年不開發,我們就要收回了。
正好,此刻的丁總剛把手頭的事兒理順了,正琢磨著開發恆北,接到這個消息,就帶著自己的團隊來了。
青禾區這塊地的出讓,是在03年底交割的,丁小寧過來的時候,離到期也就一個來月了,不過這年頭的事兒都是這樣,到期不到期的不重要,關鍵是看有沒有人願意當真。
丁總做這個也是熟手,她來了之後,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拿一份規劃方案報上去,規劃得亂七八糟的——這叫態度端正。
規劃得不好,還叫態度端正?沒錯,這個就是態度端正,她需要市建委把這個規劃打回來,這一拖兩拖的,超期就很正常了——不是我不動工,是你們不同意我的規劃。
至於說怎麽才叫規劃得好,下一步,她就要請市建委的人指導了——大家都懂的。
當然,市建委的人也可以直接同意她的規劃,但是這根本不可能,規劃得再花團錦簇都沒用,人家都直接通知京華了,肯定就是要憋著勁兒折騰一下——我若同意,你立馬就可以動工,這麽一來,肯定是不能用兩年期來卡你了,太虧了。
所以京華就報上去一份錯漏百出的規劃,這算是給對方一個善意的信號:我規劃做得不好,敬請批評指導,不就是這點事?都好商量。
建委的人拿到規劃設計,好懸沒一口血噴出來:這尼瑪做得什麽玩意兒啊,打回去!
然而,最糟糕的事情發生了,建委不但把規劃設計打了回來,還表示說,你們還有一個月,一定要拿出合格的規劃設計來,否則到年底了,別怪我們沒有給你們機會。
京華的人賠著笑臉發問:我們已經開始設計了,年底的事兒……不要這麽倉促吧?
兩年根兒上了,才想起來搞規劃,建委的人冷笑:前面這二十來個月,你們幹啥去了?
這就是要撕下臉皮找碴兒了——最起碼,是建委的人不想讓京華過關過得太輕松。
我們前一陣,在搞一個大項目,京華的人還試圖笑著解釋,那個項目變故不斷,把人累慘了,我們也沒想到拖了那麽久。
都知道你們丁總忙,旁邊有人yīn陽怪氣地插嘴:兩年了,我們沒見到過一回真人,這次送規劃方案,她還是不露面,嘖嘖……這是真忙。
這個抱怨,徹底激怒了京華的人,他們表示:丁總確實事兒多,她目前在做北崇的項目,抽不開身,你們一定要她來嗎?
現在的朝田市建委裡,北崇陳太忠也是鼎鼎大名了,公認的不好惹的人物,能幫省科委房地產公司的人打架,能讓京cháo的促銷員穿三點式上街宣傳。
尤其是前一陣,市建委突然被通知,對科技廳的房地產公司松綁,後來大家才知道,省建委的人下地方,被陳太忠逼得幾乎站不住腳。
省建委領導也再次強調,兄弟單位之間,可以有分歧,但還是要強調求同存異——刁難一下可以,但是刁難得太狠,那是在給自己掘墓啊。
京華的人扯出來北崇,就是要看對方的笑話:別在我面前充好漢,有本事你去找陳太忠。
這話果然是大殺器,市建委的人聞言,登時就住嘴了。
然而,就在京華公司的人暗自呼爽的時候,插話的那貨歎口氣:你不會以為,我們不知道陳太忠和你們丁總認識吧?
這話裡有玄機,京華的人就問,你什麽意思?結果那邊閉嘴不再言語。
丁小寧聽說此事之後,知道這裡面有說道,地是陳太忠從青禾壓榨過來的,市建委的人肯定知道,但是……他們刻意指出,算什麽意思?
她想了解一下,然而,以她現在的身份,自是不可能甘心地受市建委拿捏,廳級幹部都不知道見過多少了,怎麽可能把一個處級單位太放在眼裡?
她不去市建委辦事,也是基於這個理由,想見我,你建委主任得開口,而且我不一定有空去——丁總其實不是個愛擺架子的,但是她知道,陳太忠跟朝田建委的人不合。
正是所謂的相見爭如不見,王不見王就把事辦了,是最好的。
建委既然這麽表示,她就聯系一下太忠哥,說現在有這麽一檔子事,你看我該怎麽辦。
陳太忠也不知道,市建委這個怨氣是衝誰來的,是因為自己的緣故,還是因為快元旦雙節了,想從小寧身上揩點油。
不過不管怎麽說,朝田建委的敢再炸刺,他就不怕再碾壓過去。
鑒於劉新革最近的表現尚可,他就不找此人施壓兼居中聯系了,事實上,他還有點懷疑,這說不定是劉縣長為了冰洞風景點,托人設個卡子,然後賣個人情。
如此一來,敬德冰洞的事情就好辦了——反正建委這麽做,也是履行自家的權力,能順便做個人情,又何樂而不為呢?
當官當得久了,就會不自覺地假設各種yīn暗門道,而且陳書記也不想讓劉縣長認為,自己只會逮住下到地方的幹部來欺負,不敢扛大事兒。
所以他一個電話打給苑濤,說我兩天以後去朝田,你跟市建委的老大賈茂林說一聲,大家一起坐一坐。
是為京華公司的事?苑總笑著問一句,房地產的市場太大了,但是圈子裡頂尖的人物,就是那麽一小撮,他能從建委得到消息,實在不算意外。
沒錯,陳太忠哼一聲,這市建委找我麻煩找上癮了?真不識趣的話,哥們兒就讓他知道,為什麽戰旗美如畫。
呵呵,苑濤聽得在那邊笑,說市建委老大雖然也是正處,可是比我這個正處強太多了,我試一試吧,反正陳廳你面子還是夠大的。
什麽陳廳啊,別擠兌人,陳太忠苦笑一聲壓了電話。
自打他開始活動撤區改市,很多人見了面之後,張嘴就是“陳廳”,他一個勁兒阻止,死活阻止不過來,不止是外面的幹部,連區裡不少幹部都這樣叫了。
對自家幹部,他可以嚴厲呵斥,要對方不許胡說——組織xìng紀律xìng要不要了?
但是林桓告訴他,你這麽做不對,區裡幹部叫你陳廳,固然是奉承,但也是真心希望你能把縣級市拿下來,你不讓他們叫就行了,別上綱上線的。
萬一大家認為,這是你對拿下縣級市沒信心,這可就那啥……你不會真的沒信心吧?
陳太忠當然有信心,而且他心裡其實挺享受的,才二十七歲,就被別人喚作陳廳了——要不說這個稱謂,真的有時候挺能滿足人的虛榮心。
呃……哥們兒已經二十七歲了?
兩天后,下午六點整,陳書記和丁小寧來到省科技廳的賓館,苑濤已經在大廳等著了,見他倆到來,走上前笑著打個招呼,“陳廳和丁總到得早啊。”
“六點嘛,準點到,”丁小寧笑著回答,“我這人一向守時,尊重別人就是尊重自己,再說了……苑總請客,我也不敢遲到。”
陳太忠卻是不理會這些虛應故事,他甚至不糾正對方稱呼陳廳,而是直接問一句,“賈茂林幾點到?”
“他下地市考察了,昨天走的,”苑濤很鬱悶地撇一撇嘴,“今天是侯峰來。”
“那咱們進去等吧,”陳太忠招呼一聲, 賈茂林是朝田建委主任,而侯峰只是副主任,還不配讓他在大廳等著。
“你們先進去吧,我做主人的,迎一下,”苑濤憨憨地笑一下。
“那隨便你,”陳太忠一轉身,帶著丁小寧跟著服務員走了,哥們兒都準副廳了,站在門口迎你個副處,你家墳頭受得起這柱香嗎?
進了包間之後,準副廳當仁不讓地坐到首席上,連旁邊的沙發都不坐,直接上席,賈茂林躲開了,那就是沒解決問題的誠意——哥們兒就坐這兒了,誰來都不讓!
這一等,就是半個多小時,六點四十左右,門被推開,苑濤帶著七八個人走了進來,“太忠書記,侯主任來了,馬總也來了。”
“坐,”陳太忠大喇喇地揚一下下巴,連起身的興趣都沒有,他的眼力相當好,第一眼就認出,苑總身後的人是馬穎實。
是……馬穎實?他還真沒想到是這麽回事,於是耷拉下眼皮,伸手摸出一根煙來,慢吞吞地點燃,才又抬起頭來,這時他的心情已經平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