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領導,還是我是領導?”陳區長一向蠻橫慣了,聽到體己人兒都敢唱對台戲,就禁不住冷哼一聲,“我說了,去清陽河。”
“頭兒,對不住了,時間到了就得輸液,”廖大寶半步不讓,“您還年輕,愛護自己的身體才是最關鍵的,對吧?”
我總算明白,為啥段衛華堂堂的市長,想吃塊肥肉都那麽難了,陳區長無奈地撇一撇嘴,“那咱們去小趙鄉了解一下魚塘死魚的情況,總可以吧?那兒離區裡很近的……”
小趙鄉的魚塘死魚,似乎還真跟缺氧有關,區裡現在發下來大批的發電機,小趙鄉領了八台,又從農業局死說活說,借下來兩台,其中有三台就用在了魚塘上。
這三台可不是管三個魚塘,三十個魚塘都不止,大部分的魚塘都是挨著的,安排好足夠的泵機,一台發電機呼嚕呼嚕工作三個小時,同時就帶著四五個甚至更多的魚塘,二十四小時下來,一台機就能管了三十個魚塘。
自從發電機開始投入使用,這魚塘死魚的現象就不再出現了,陳區長躺在車上,走訪了十幾個魚塘之後,確定了這個效果,就心滿意得地打道回府。
在回來的路上,他問一句,“小廖,你說我這老下鄉鎮……督促他們更關心民生,真的就讓他們心裡很不舒服?”
這是對廖主任前些rì子的話去的——廖主任認為,下午三四點鍾的時候,陳區長不該下鄉鎮,這正是熱的時候,下面的幹部鴨梨會很大。
但是今天的事情說明,區長的關注,會讓大家的工作積極xìng更高,陳區長過去視察了半個小時,正好有一台發電機要轉場了,大家跟著發電機轉場,到了那邊一看,發現七個魚塘的電線都引好了,泵機也都到位了,只等著發電機來,接三根線就行了。
廖大寶也知道區長問話的用意,他也無意跟區長作對,於是笑一笑,“我認為關注很重要,但是搞得草木皆兵,一心應付檢查,他們jīng力浪費了,效果卻未必好,就有失本意了,您這樣時不時抽查一下就不錯……幹部也是人,要有張有弛,您現在需要的,就是及時輸液。”
陳太忠嘿然不語,過一陣才問一句,“現在區裡傳言,隋彪要走?”
這話他不能在離開卷煙廠的時候問,去小趙走一趟,走訪很多人之後,就不怕問了。
“嗯……有這個傳聞,不過不太靠譜,我就沒向您匯報,”廖大寶沉吟一下回答。
這領導的貼心人,看起來很光鮮,其實真不是那麽好當的,既要成為領導的耳目,但是還不能胡亂歪嘴,這裡面的分寸,不是那麽好掌握的。
孟志新就是個很好的例子,他是領導的秘書,家裡遇到事兒了,領導想關照他一下,結果他沒考慮嫌疑,領導覺得他僭越了,直接就打入冷宮了。
廖大寶算是陳區長一手提拔起來的,但是他伺候領導,滿打滿算也才九個月,沒有經過什麽要緊的考驗,那耳朵裡面聽到點什麽風聲,也不敢不負責任地胡亂匯報。
現在領導問了,他就可以說了,“我聽人說,趙根正正在活動這個區委書記,據說是走通了嶽有才的路子,不知道是真是假。”
趙根正是區黨委的黨群書記,黨委排名次於隋彪和陳太忠,隻位居第三,若是常委排名的話,他得排到第四去,黎玨雖然是政協主席,卻也是正處級。
但是就這麽個主兒,居然敢惦記區委書記,比陳太忠的心思還大,聽起來真的挺可笑,可在基層這並不奇怪,當初陳鐵人和趙海峰還惦記著當區長呢——這倆的身份還不如趙根正。
當然,需要指出的是,趙書記這次找的人,也是很牛叉的,嶽有才嶽瘤子,區裡走出去的開國少將,北崇的傳奇人物。
此人年少被兄嫂奪了家產,十歲時就在縣城裡討生活,這些都是前文講過的,就不再贅述了,尤其關鍵的是,這個開國少將現在還活著。
嶽有才對北崇的感情很複雜,他能回縣城,但是不會回柳條子溝村,他可以原諒米店掌櫃在他腦袋上砸出個瘤子,但是他不會原諒自己的兄嫂。
其實這些都是題外話,簡而言之,開過少將嶽有才還活著,有他的支持,趙根正惦記區委書記,真的正常。
“嶽有才?”陳太忠微微一笑,並不想對此作出點評,“這個消息,北崇知道的人多嗎?”
“知道的人有一些,但是信的人……真沒幾個,”廖大寶笑著搖搖頭,他就屬於不信的,誠然,嶽有才是很厲害——關鍵是很能活,但是趙根正想拿北崇這個區委書記,還真是差了點,想一想隋彪為什麽可能走吧。
“呵呵,”陳太忠輕笑一聲,不再說話,其實他對趙根正的印象還算不錯,老趙在幾個副書記裡對他相對友善,尤其是上次劉驊的死,趙書記第一時間就帶著協防隊員們趕到現場。
但是位子變了,人自然也就會跟著變,一切……還是順其自然吧。
車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十點半了,負責治療的醫生早等得不耐煩了,一見面就抱怨,說陳區長你太不注重自己的身體了。
這次,陳太忠總算是嘗到了被下面人抱怨的滋味,秘書抱怨完,醫生又抱怨,甚至連小護士都能歪嘴,也真是……當天晚上,一大堆人簇擁著何雨朦返回,這次打獵收獲還不算小,斑鳩和野雞各打了一隻,還打了兩隻兔子,最為難得的是,居然打到了一頭三四十斤重的野豬。
二三十號人折騰一天多,才打了這點東西,有勞民傷財的嫌疑,不過客人高興就行了,回來之後,小雨朦來看陳太忠,她很自豪地說,那隻野豬,第一槍是我打中的。
不可能吧?陳區長對此深表懷疑,他旁敲側擊地問一下,果不其然,何雨朦開了第一槍之後,據說是已經受傷的野豬就瘋狂逃竄,最後在幾隻獵狗的追擊下,眾人將其亂槍打死,然後大家非常確定地指出,野豬屁股上那一槍,就是小雨朦打的。
這種蒙蔽手段,陳太忠見得太多了,不過他也不願意掃她的興——萬一真是人家打的呢?
兩人又聊幾句,何雨朦就告辭了,說明天一大早要走,還美不滋滋地表示,要把四隻豬腿凍起來,拿回京城給家裡人吃,她家肯定不缺野豬肉,但這是她親手打的不是?
“千萬跟你外公說清楚,有很多人和很多狗啊,”陳區長哭笑不得地叮囑她,“打野豬是比較危險的,我可不想讓你外公打電話過來罵我。”
“當時我站的位置很安全,離著野豬差不多有一百米,”小雨朦不無自豪地表示。
百米開外,打中三四十斤重的野豬?陳區長心道果然如此,又叮囑兩句路上注意安全之類的話,目送這清麗的女孩兒離開。
他倆這番對話,就聽到了很多人耳中,大家終於能確定,這個女孩兒的外公是比較厲害的——所以她不姓黃,也是正常了。
當天晚上,陳區長喝啤酒的要求,被小護士斷然拒絕,不過七點多的時候,林桓拎著啤酒上門,小護士才待製止,被林主席一番調戲,捂著嘴紅著臉跑了。
林桓就是那種典型的大大咧咧的幹部,才不管喝酒會不會影響骨骼的恢復,知道陳區長喜歡這一口,他就過來湊熱鬧聊天。
想起卷煙廠門口的那一幕,陳太忠一邊喝啤酒,一邊就誇林主席兩句,“……我發現乾這種防患於未然的工作,老書記你很拿手,這就是老幹部的經驗啊。”
“我最擅長防患於未然,扼殺不好的苗頭,”林桓笑眯眯地回答,然後又歎一口氣,“結果沒想到,家裡的鴿子都被人惦記上了。”
“哈,”陳太忠聽得笑了起來,“小葉那丫頭,心思野著呢,你別給她一些錯誤信息,搞得我很被動。”
“我是想臊走她, 誰知道現在的大姑娘,還就不怕這個,”林桓笑眯眯地回答,然後眼珠一轉,“人家何雨朦多好,知書達理客客氣氣的,一看就是素質很高,這才是傳統女孩子……她外公是誰啊?”
“她外公啊,”陳區長乾笑一聲,然後又歎口氣,“老頭兒脾氣可是不好,今天打了野豬,嘖,你看這事兒鬧的,十有仈ǔ我得挨罵了。”
這話說得一點都不假,第二天晚上,黃漢祥打來了電話,先問一問小陳的身體,然後就抱怨起來,“你那兒的人也真能折騰,怎麽讓小雨朦打野豬?”
“是她倆朋友要去,”陳太忠將責任輕輕巧巧地推開,“而且人很多,像軍分區作訓參謀、武裝部長都跟著去了,林業局長也是退伍軍人,我想著應該是沒什麽事。”
“反正是動靜小一點吧,她外婆可是寶貝這個外孫女,”黃漢祥悶悶地回答,然後又問一句,“你這個傷,一個月能下地嗎?”
“我估摸半個月就夠了,”陳區長可是不想再看下屬的臉sè了,於是笑著回答,“只要少做劇烈運動就行,黃二伯有什麽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