烹飪大體有兩種,一種是基於經驗的,另一種則是經由計算的。經驗性的烹飪並不是隨心所欲,而是烹飪者已經對烹飪所用的材料和器具有相當的了解之後,根據他的判斷和推理來調和味道。
這種烹飪理念自有其道理,就像無法找到兩條完全相同的魚,哪怕在同一口鍋,同一口灶上做飯,食材的區別,天氣的差異,都會影響烹飪者的判斷。
而計算的烹飪則不考慮這些複雜的因素,它所追求的是量化烹調中的每一個步驟,從原料的取用范圍,克重,到加熱需要的溫度,時長,全部經過極其精準的把控,來達到如模板般複製出食譜設計者所製作出的味道。這兩種烹飪難分好壞,或者說,它們各自都有手藝或好或壞的擁躉。
“你確定你做的東西能吃嗎?”咒鴉看著面前的烤魚,面露難色。
平心而論,那魚烤的沒什麽問題,切割的刀法更是精湛,如果廚師願意,甚至可以在不破壞魚肉的前提下將裡面的魚刺通通剃掉。讓咒術師問出這句話的點,在於它的調味。
這道烤魚上雖然按照常規配套撒了百裡香和迷迭香,但除此之外還有很多起司從廚房裡找到的,因為加工工藝而在鑒定上存在難度的調味料。希望它們是調味料。
“我覺得問題不大。”起司面前擺著和咒鴉一樣的烤魚,而他已經迫不及待的切開烤焦的魚皮,連同泛黃的魚肉一起歸為容易入口的小塊。
顯然起司對自己辨認調味料的功力還是有一定自信的,這多半來自於他在奔流城專門請教過香料商人。那些在百川匯集之處經商的香料客商自有一套分辨香料的方法,畢竟那裡的貨物來自天南地北,再博學的客商也無法辨別全面,為了不錯失商機,總要有可以成為概括性指導的原則。
咒鴉撇了撇嘴,安靜的靠在椅背裡,等著起司先動口。其實除了這兩條烤魚之外,咒鴉倒是也做了幾道小菜,不過在確認主菜的可食用性之前,他並不著急用餐。
結果某種程度上是非常明智的,因為他看到起司在吃下了一塊魚肉之後,耳朵飛快的變大,然後從鼻子裡噴出兩道火蛇。雖然這些古怪甚至駭人的異象在短時間內就消失不見,好像不曾存在過一樣,可灰袍法師是不會懷疑自己看到和聽到的事情的。
“妖精調味料,不知道老師是從那裡搞來的。”能產生這種古怪效果的調味品如果是一般人可能還真的無法道出出處。
幸運或不幸的是,起司對妖精的了解遠比一般人要多得多,他認識的妖精足夠塞滿一整本童話書,只不過他們的樣子可能不見得每個孩子都會喜歡。
得益於這些妖精朋友,起司對這一神秘族群的日常生活了解頗深,故而才能快速辨認出讓自己的身體發生異常的正是來自妖精界的調味料。
這其中的原理很微妙,妖精們在抵達這個世界時,身體會因時空變換而發生轉化,例如名為活動鎧甲的妖精會失去自己的肉體,只剩下一副鎧甲。
而那些從妖精世界帶來的物品也是如此,妖精的武器,妖精的衣服,它們有的不會改版太多,例如阿塔手裡的魔劍弗拉克拉格,但也有的會和妖精自身一樣,變成與原本不同的事物。
妖精調味料就屬於此類,它們在妖精界的時候,就是正常的調味料,妖精們會正常的使用,不會出現剛才的異常。可伴隨著兩個世界的差異,有趣的轉變就發生了,原本隻提供味覺價值的調味料變成了可以讓人的身體產生短暫異常的魔法材料,有些甚至被當成了珍貴的藥物記錄在冊。
“別的不說,味道比想象中的要好。感覺吃完之後整個人都有力氣了。”
妖精的調料確實如此,如果你能忍受它們古怪的副作用,那這些香料不僅味道獨一無二,對身體消耗的補充也超出尋常食物的范疇。
起司再次吃了一口魚肉,他虛弱的身體肉眼可見的恢復活力,同時疲憊的大腦也像是剛睡醒一般的清晰。有這種效果,別說副作用只是耳朵大一下,噴點火出來,就是有微量毒素他也會覺得值得。
咒鴉呆呆的看著起司吃了一陣,這才兩眼一閉, 像是做出某種重大決定一樣將自己眼前的烤魚切開,吃了一口。
一種從未有過的味道順著口腔爆炸,轉瞬間席卷咒術師的全身,他的雙耳發熱,聽覺卻變的異常敏銳,他的鼻子發癢,可呼出一口熱氣後又說不出的舒服。這道菜所影響的已經不只是味覺的單一范疇,而是擴展到五感能觸及到的全面境界。
所謂口味複雜,從未如此貼切的出現在一道菜肴的描述中。
當然,這場景在旁人看來還是怪異的。昏暗的餐廳中,兩個法師你一口我一口的吃著眼前的菜肴,每一次咀嚼下咽後,身體都會發生滑稽的異樣,可他們樂此不疲的吃著,噴吐著火蛇,忽閃著耳朵。
等兩人面前的桌子上不再有任何食物之後,起司心滿意足的打了個飽嗝。他從未用有趣來形容一次進餐,可這次在灰塔的餐廳中,他覺得沒有其他詞匯更合適。
“那些調味料還剩下多少?”咒鴉用餐巾擦了擦嘴,提出了一個意料之外的問題。
“我記得每種都有隻少一罐。我們把它帶走?”
起司挑了挑眉毛,因為已經知道整座塔裡的事物都在增加,他自然也有留意廚房中的物資數量。
因為沒人能保證,他們的老師只會把食物放在廚房,把藥品放在藥櫃,這些回歸的事物中很可能存在著與自身所在房間不符的情況,那很可能會帶來危險。
“我們把它帶走。”
和起司喜歡妖精調味料的有趣不同,咒鴉能感受到這些異界食材對身體的補充功能,能夠快速恢復體力和精力,這在如今的灰塔中異常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