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人與馬之間的比試以洛薩的最終勝利結束。雖然從一人一馬的狀況來看,輸了卻氣定神閑的公馬,贏了卻攤在馬背上一副來日無多的男人,實在是沒法讓人講得清到底著雙方誰才是真正的勝利者。伯爵舊傷未愈,這次又添了新傷,算是直接從小隊中身體狀況最好的人變成了僅僅比起司更完好的那個,而頂替了他原本位置的,是神情複雜的巴圖。
在看到洛薩歸來的時候,巴圖在起司的余光裡默默松開了那把暫時由伯爵交給他看管的戰斧。馴鷹人清楚的認識到了自己和洛薩之間的差距,也意識到了在那麽短暫的時間內他居然生出了自己已經因為成長超過了洛薩的感覺是多麽愚蠢。當然,他可以認為自己沒能馴服甚至沒敢將被洛薩騎在胯下的駿馬當成是自己的目標的原因,是因為謹慎。但草原人的務實讓他必須承認,就結果上來說,人們會歌頌征服了馬群領袖的黑山伯爵,而不是謹慎的選擇了一匹體格並不格外強健的母馬的水羚部男子。
“你們是繼續在那裡看著,還是幫我一把讓我從這個惡魔的背上下來?”棕紅色的馬漫步到眾人的面前,身上滿是擦傷和其它傷痕,看起來讓人慘不忍睹的洛薩向同伴們發出請求幫助的信號。從語氣上來說,伯爵並沒有表露出任何的驕傲和自滿,他沒把馴服一匹馬當成是一件功績,因為他的所有行動都是為了幫助自己的同伴,以及成全公馬作為領袖的責任。
“你打算把它叫惡魔嗎?”起司帶著幾分打趣的意思邊看著阿塔和巴圖把洛薩從馬上弄下來邊問到,既然伯爵還有力氣開玩笑,就說明他的傷沒有看上去那麽嚴重。在這方面法師和他的老朋友還是有著足夠的默契的。
“嗯…”洛薩略微思考了片刻,然後在站到地面上後抬手撫摸著棕紅色駿馬的側面,輕輕搖了搖頭,“我想還是別給它起名字的好。你看,我們只是臨時需要馬力,到了下一個部族或是等走出草原之後就沒有再讓它繼續跟著的必要了。所以我想,還是不要在它身上留下太多人類的符號。我不會在草原上待太久,它沒法跟著我,雖然可能再找那麽一群母馬要費上些時間,可它還是屬於這裡的。”
洛薩說的並非全是感情用事,馴服野馬是一件事,可是馴養野馬就是另一件事。對於原本處於野生環境的動物來說,被人類馴養意味著在獲得食物保障的同時失去自由,這不是所有生物都會接受的。以馴鷹來說,所有被馴養的鷹,包括那仁在內,都是從它們還是蛋的時候就被馴鷹人小心的培育,因此,它們才能在本能的先天野性以及與人類合作的後天訓練中找到平衡。而對於那些本來生活在野外的動物,這件事就不那麽簡單了,絕食,自殘,甚至暴起傷人在各種野獸馴化中都屢見不鮮。作為一名騎士,洛薩是具有相當的馬類知識的,因此他知道被馴服的野馬和出生就被養在馬廄裡的馬匹習性和習慣上的差距遠大於一具韁繩和馬鞍,前者沒法離開自己成長的自然環境。
灰袍對此表示讚同,對於他們來說馬匹也好車輛也好,都只是為了抵達目的地所使用的工具,而不考慮工具的適用性一味的強求它們在所有環境中表現出同一的狀態顯然並不合理。可,有人並不這麽想。
“要把它放了是你的事,但我覺得你還是應該給它個名字。這有助於你和它之間交流。”巴圖也沒有打算阻止洛薩的想法,可是他作為擁有一個動物夥伴的獵人也有著自己的經驗並以此給出建議。而這個建議是很實用的,在更為深層的聯系建立起來之前,名字會是人與動物之間非常重要的交流媒介,雖然它在兩方眼裡很可能有兩種截然不同的意思。
巴圖的話也有道理,不僅洛薩和他的新坐騎之間需要代號行進溝通,其他人也需要這個東西來稱呼這匹馬,所以盡管洛薩並不是很願意,他還是從嘗試著給這匹棕紅色的公馬起了個名字,“那就叫你哈羅德四世吧,反正你和三世的脾氣也差不多。”
不明白這個名字意涵的人們只是感到疑惑,不過以人名來命名馬匹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在一些社會中,上層階級所飼養的寵物不僅擁有著比普通人更富裕的生活,甚至還擁有著比他們更加富有人味的名字。不過轉念想想,所謂的寵物,不過也是其主人意志的一部分罷了,那麽它們不管得到什麽樣的名字其實都沒所謂,那只是反映了它們主人的品味而已。
而知道,甚至說熟悉哈羅德這個名字的起司在聽到洛薩的話時則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他不認為這是伯爵在用這種方式表達對已經逝去的血斧大公的不滿,相反,這表示在洛薩的心裡, 那個將愚者的正義交給他的人仍然有著相當的重量。這也難怪,據洛薩自己所說,影響他童年最深遠的兩人就是蒼獅的先王赫恩·西格特以及血斧大公哈羅德三世,以這兩位如他父親般的人中的一個的名字來命名這匹野馬,恰恰說明在伯爵的心裡是多麽喜歡這個棕紅色的生靈。
“在我在草原上的期間就叫你哈羅德四世了。我知道你聽不懂這名字,沒關系,它只是個無關緊要的代號。對,就像其他無關緊要的代號一樣。”伯爵輕輕撫摸著公馬的前臉,看著對方的眼睛,讓自己的臉映在那隻碩大的眼球裡。
“呼哧。”哈羅德四世打了個響鼻,昂然的走到洛薩身邊,然後伸出舌頭舔了舔他的手。
“看起來我們的馬匹問題解決了。這是個好消息。”起司想要拍手來作為總結的標志,在意識到自己的雙手還沒發活動後聳了聳肩。他的雙臂現在正被草製的繩子綁在胸前,防止骨頭在愈合時隨意生長而走樣。
同伴們,在為解決了馬匹問題而高興,洛薩和巴圖也在積極的和他們四條腿的新朋友加深友誼。法師,默默走到幾步之外,看向遠方的臉上隱去了笑容。馬的問題只是他們前途上一個最容易解決的問題,而解決了這個問題就意味著,他們不得不去面對更大更棘手的問題。
“一個一個來吧,這,急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