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塔蘭忒見過很多的軍隊,對於一個從懵懂到逐漸找回自我甚至可以獨自旅行到位於世界北端蒼獅的人來說,她見識過的國家實際上可能要比洛薩和起司還多。只不過,女劍士在旅行的時候關注點從來都不在這些國家的風土和特色上,她總是行色匆匆,抵達一個地方就迫不及待的搜集著自己身世和可能給予自己身世線索的人的消息,對於其它的事情,只要不是迫在眉睫,她都不曾在意。
這樣的旅行究竟能不能稱之為旅行讓人懷疑,當一個人封閉了自我,他所耳聽目見的東西其實怎樣變化也都沒有了意義,不論是大雪紛飛還是百花盛開,他們的腦子裡只有自己所關注的那幾件事。於是世界變成了一條單行道,而居然還有人將這稱之為專注?專注不意味著封閉,不意味著將自我膨脹到超越了世界,不意味著停止思考隻去按照既定的軌道行進。這不是專注,這是麻木。
阿塔曾經是麻木的,因為如果她真的在乎自己所經歷的一切,她也許早就會發現那個總是跟在她周圍的黑色身影,總是在暗中解決掉可能會給她帶來麻煩的事物的矯健黑貓。好在,現在的她已經從這種封閉中暫時解脫了出來,在將全部的希望都放在了起司所承諾的萬法之城的圖書館之後,女劍士終於有余力去看看自己周圍世界的模樣。在草原上的這段時間,對她來說非常寶貴。
正是因此,在人群中目睹著來自各個部族的部隊在頭人或領隊的引導下走過街道時,她才發現這片草原上的人和她印象裡的人有多麽的不同。這些人身上沒有穿著鐵質的鎧甲,武器也隨手插在腰間或背在背後,隊伍的行進沒有陣列卻又保持著完整。最重要的是,這些人的臉,不是外表面容上的特別,而是透過面目,尤其是雙眼所散發出的那種不羈,介於人和野獸之間卻又與野蠻不同。
如果自己的父母是草原人怎麽辦?或者說,如果自己的親生父母不是她所通常認為的那樣怎麽辦?這是阿塔第一次思考這個問題,以往的她根本沒有過這種想法,只是對父母有著懵懂的幻想,她當然也想象過自己是某一個國家的公主或是一戶幸福的農家姑娘,可現在她第一次意識到,妖精的腳步遍布世界,而這個世界上有著各種的文明。人類的適應性讓他們有著遠比矮人和精靈更廣的分布,也讓他們之間的差距,不是生理的,是文化和內在的區別絲毫不亞於兩個物種。
女劍士對家庭的憧憬感到了迷茫,因為她已經從努伊薩那裡得知了草原上的家庭構成與蒼獅和類蒼獅的國家地區迥異,在這裡所謂的夫妻完全不是那麽一回事,擁有地位和財富的人理所當然的擁有複數的配偶,不論男女,而窮苦的人之間組成家庭也往往不是出於情投意合。要是她的父母也是這樣怎麽辦?要是她只是一個男人眾多女性配偶中的一個所生,或是她母親與眾多男性配偶裡的某一個所孕育,甚至,要是她的父母不是這種合乎當地風俗的結合,而是在某些巧合乃至更糟糕的情況下生下的她,那她該怎麽辦?
家庭,親人,對於一個沒有它們的人來說當然無比的渴望,可他們是不是只看到了這些事物美好的一面?所愛之人給予的束縛,往往才最難擺脫。那些理所當然,那些娓娓道來,他們當然也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是與家庭中的某一個成員的想法有所不同的。實際上,哪怕是一個整體性的家庭中,每個成員所見所聞所思所想都有所不同,可血脈將他們連接起來,親緣將他們捆綁起來,於是人們相互妥協,相互包容,變成了團結的家庭。但這種妥協和包容中,是否也有著對個人選擇的控制呢?當阿塔蘭忒找到她的家人,她是否就得扮演起她在那個親緣家庭中所應盡的角色,成為一名公主,或是成為一個村姑,又或者會變的更加複雜…
“喵。”耳邊的聲音以及帶著幾分潮濕的舔舐讓阿塔的精神恢復過來,她看向肩頭的黑貓,後者的眼睛裡反射出人性化的擔憂情緒。
“我沒事,只是想到了些什麽。謝謝你,我的朋友。”女劍士輕輕撫摸著黑貓的後頸,後者發出愉快的低沉響聲。不過在黑貓的眼睛睜開後,那抹擔憂並沒有消失,凱拉斯是看著這個孩子長大的,他知道她在隱藏著什麽沒說出來,而現在不是追問的時候。
“你看那邊那個女的, 皮膚真好啊,身材也不錯。”竊竊私語在女劍士敏銳的聽覺下無所躲藏,“哪個?肩上有隻黑貓那個嗎?”
“巴圖,我們走吧。”阿塔輕輕拉了拉馴鷹人的袖子,後者在短暫的疑惑後點點頭,他相信阿塔不會無緣無故的要讓他離開。
“噫,她人呢?”既然要離開,自然是幾個人來的幾個人走,巴圖自然的想要叫上努伊薩,卻突然發現本來應該站在身邊的狼主之女不見了蹤影。就在這時,那兩個看到阿塔的草原人也在擠開人群走過來,這讓阿塔感到非常的不舒服,剛剛對父母和自己的目標產生疑慮的她現在心情相當煩躁,不希望被卷到麻煩裡。
“巴圖。”她又叫了一次他的名字,語氣中的催促意味非常明顯。
“可是努…”馴鷹人想要說明情況,但話說出來一半穆然想起努伊薩現在對外的狀態仍然是未歸。加上袖子上的力量越來越大,巴圖隻得先順著阿塔的意思,朝人群的另一邊退去,同時努力的在人群中搜索努伊薩的身影。但直到他們退出人群,那個身影還是沒有出現在視野裡,相反,那兩個注意到阿塔的人倒是比想象的要執著,等兩人退出人群後,儼然已經被大概十人左右的群體盯上了。
“那些是什麽人?”巴圖可沒有女劍士那樣的聽力,他沒法在嘈雜的環境中準確的辨認每一個聲音的意思。
“一群眼睛說好不好,說壞不壞的家夥。”貓妖精懶散的評價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