掮客,一個令起司頭疼的名字。這個名字無疑屬於一位神明,或至少是與神明平起平坐的邪靈。
灰袍還記得鼠人瘟疫最初的來源,就是掮客的寶庫,是這個家夥向凡人之中投放了將人變成怪物的可怕疾病,從而引出了一連串的故事。
起初,起司將掮客歸為邪神中的一個,可經過他後來的反覆推證,以及收集到的線索,都指出她並不是來自世界之外的禁忌存在。掮客和起司認識的其他人一樣,都是在這個世界裡出現並生活的。
這件事曾經一度令起司感到費解,他花了不少力氣去尋找在掮客這個名字背後的本體究竟是什麽。結論令他感到頗為不適,卻又異常合理。在起司的論斷中,掮客很可能是一個本土神明。
沒錯,不是邪靈,不是魔鬼,她是個神。非但是神,掮客所象征的概念也不是常人看來帶有惡意的,比如毀滅,疾病或貪婪。掮客的象征概念,是命運。
這點其實從她給自己的代稱中就能窺見一二。在世俗的語境中,掮客指的是那些不方便明面上進行的交易的中間人,他們以隱晦的方式搭建交易雙方的聯系,從中收取傭金。
如果我們將世界視為是不同生命個體之間相互碰撞交織而成的宏大樂章,那命運確實就是在這一次次交錯中牽線搭橋的掮客,只不過,她索要的代價是不為人知的。
命運之神,或者說人格化的命運,它是在許多神話體系中都被反覆賦予重要意義的命題。有的時候,命運被描述為三個年齡段的女神,她們會孜孜不倦的通過預言或其他方式,分管記錄人們的一生。
有的時候,命運被描述為一本早已寫好的神秘之書,那上面記錄著一個人一生最重要的幾個節點,比如出生,死亡,以及死因。還有的時候,命運被和蜘蛛聯系在一起,人在蜘蛛網般的命運之中被標記在某個錨點,與其他人的命運相連。
但這些命運都是被動的,甚至可以說是抽離於世界之外的,用較為差異化的語言來說,它是神聖的。神聖的命運就和神聖的時間一樣,獨立於世俗之外,不可接觸,不可更改,不可掌握。
已經有無數故事說明過嘗試更改自己的命運,結果卻促成了自己走向命運的悲劇。甚至最早的悲劇一詞也不是用來形容故事的結局,而是這般用來描述在一個恢弘的神聖命運之中,個體的掙扎與徘回是何其無用,這是比什麽都巨大的悲哀,無可奈何的悲哀。
然而掮客與這些對於命運的想象都不同,或許在冥冥之中,卻有什麽獨立於世界之外的神聖命運,雖然那樣它存在與否對於無法理解它的人們來說毫無意義。
掮客所代表的,是一種主動出擊的命運。換言之,當掮客行動時,命運就不是既定的未來,而是被她主動乾預所引發的一連串結果,她將本應毫不相關的人和人,人和物關聯起來,用某些契機將他們引到一起,從而讓這個世界推進下去。
而很不幸的是,擁有這種主動影響生靈命運能力的掮客,不是個為了某種偉大目標或宏大願景而行動的神明,起司所收集到的一切證據都指出,掮客所引導的命運都是為了滿足她的欲望,一種說簡單也簡單,說複雜也複雜的欲望。別誤會,那欲望並不是愉悅,神明其實很難感到愉悅。
掮客所追求的欲望,更加抽象。起司只能將其描述為,在不同的命運擾動中,造成影響最大的那種。也就是說,掮客會不斷的製造讓整個事態變得混亂的情景,並試圖從中得到之前沒有過的答桉。
即命運總在創造新的事物,
引導新的命運,嘗試擺脫固有的循環,讓這個世界上的某些個體或整個世界進入未知的領域。命運之神本身,在嘗試著否定命運,命運在反抗命運,這吊詭的目的,就是起司對掮客的最終判斷。基於這種判斷,起司可以肯定,當一件事需要掮客出手的時候,那它造成的混亂和動蕩也將前所未有。確實,或許在遠古時代存在過,但在如今時代中,灰袍們的內戰將成為前無古人的施法者戰爭,沒人知道戰爭的結果是什麽,沒人知道它將導致什麽。
而這,完美符合了掮客行事的風格,她試圖在這場戰爭裡插上一腳,起司半點也不意外。他比較意外的是,掮客選擇了自己作為切入點之一。
要知道,起司此次奔赴灰塔,核心目的就在於阻止戰爭烈度的擴大,最大程度上節製同門之間的摩擦,他本該是掮客要排除的負面因素。
除非,那端坐於惡俗王座上的命運之神看到了某些會讓起司陷入悲劇之下的可能,這才康慨的送出了前往地獄的門票。
“我會好好問問他的。”
起司沒有用她來稱呼掮客,因為在灰袍看來,誕生於世界之內的神明只是某種高位格的存在,他們不是難以理解的。
某種程度上,只能算是不同於惡靈的聖靈,也就談不上有多獨特。
“那麽我的任務就完成了。”
濕魂說完,在無形的雨水中隱去了身影。漸漸的,起司視線中的雨幕也小了下去,變成淅淅瀝瀝的雨點。
這些雨點會持續下上幾天,因為此地確實迎來了邪神的降臨。
“說完了?我們該怎麽做?”起司從深度視界中解除的瞬間,咒鴉感覺周圍的空氣一輕,那些鹿的眼睛似乎也沒有那樣瘮人了。
“說完了。我們…留下兩匹作為坐騎,其它的原地處理。”
不管怎麽說,這群鹿都被邪神接觸過,放過它們不管,誕下扭曲怪物就是必然的情形。所以必須在離開前將其殺死,並且最大程度的銷毀屍體。
“這個簡單。”
咒鴉聞言輕輕一打響指,除了兩頭最健壯的雄鹿之外,其余馴鹿立即軟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