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司能感覺到一種微妙的興奮感,好像自己打破了某種一直桎梏著身體的牆壁,終於走出了囚籠看到廣闊的世界。人類的身體是多麽有限啊,不再受到它的困擾灰袍法師能做更多的事情。
沒有疲憊,不需要刻意集中精神,身體的肌肉不再是負擔,連質量帶來的拉扯感都消失無蹤。他現在確實像個鬼魂,但一定是自由的,快樂的鬼魂,無拘無束,無所不能。
現在他終於可以理解那些將自己轉化為巫妖的人是怎麽想的了,啊,這美妙的新身體,如同新生一般的身體。如果可能的話,真應該讓自己永久的處於這種狀態,在體驗過這樣的滋味後,誰還想回到那座囚籠?
「夠了,沾沾自喜到此為止。」沒有情緒的聲音從布偶起司的嘴裡幽幽飄出。是啊,他差點就誤將這種狀態變化下的新鮮感當成是一直追求的某種超然了。那可一點都不對,只是貪戀超自然神秘帶來的愉悅而已,和酒鬼與癮君子沒有什麽本質區別。
當然,起司也承認這種愉悅是貨真價實的,那些自願沉溺其中的人,你也很難從生物本能上斥責他們,因為追求所謂的美好,是有可能走向這一步的。
但問題是,所謂沉溺,是沒有未來的。盡情的在歡愉之池中嬉戲,就再也走不出舒適的溫泉,這絕非是有著更遠大追求人的終點和夢想。你問這樣說來,那些遠大追求真的會讓人比在這裡更舒適嗎?這就難說了。
回到那個起司總是掛在嘴邊的問題,價值。愉悅在生物中有很高的價值,為了它,大部分生靈都願意付出很多,甚至有的會為了這種情緒目的而改造自身。
這就有一件事比較有趣了,如果愉悅的價值高到可以影響生物的進化方向,那麽為何在正常的生命歷程裡愉悅總是隻佔有不那麽多的份額呢?
生命是很誠實的,它所帶來的一切都有著相對簡單的目的,生存。愉悅是極好的體驗,可它最基礎的由來,無不與生命的基礎欲望得到超出預期的基礎值被滿足有關。換言之,愉悅更像是為了獎勵自己好好的存活了下來二發展出的機制。
在一些比較嚴肅甚至悲觀的觀點看來,愉悅是和欲望密切掛鉤的,脫離欲望不必談及愉悅,所以快樂本身是一種甜美的毒藥,它讓人可以欣然吞下欲望的種子並任其在肚子裡開枝散葉生根發芽,最後從嘴裡,耳朵裡,眼睛裡,以及任何可以蔓延而出的竅穴裡滋生出來。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種觀點沒錯,法師們都得承認享樂是一種自我滿足,它一旦過量不但不能斷絕身體的渴求,反而會更加欲壑難填。
於是,一些法師和巫師就找到了另一種看似脫離所有欲望的快樂,即斷絕欲望的快樂。通過認識到愉悅的本質,從而摒棄來自肉體的愉悅,在這種自我淨化中,身心都會感到放松和舒適。最關鍵的是,這種愉悅看起來是完全無害的。
苦修者在別人看來無比痛苦,可他們能在洗去罪孽中感到重生的正在進行,這能有什麽問題?洗去欲望的愉悅,最純粹的愉悅,它是最好的禮物。除非其中仍有問題。
有嗎?有的。歸根結底,愉悅來自超出期許的想法被滿足,欲望的膨脹和沉溺愉悅則來自對這種滿足的依賴與不可自拔。那麽當去除欲望本身變成了一種欲望呢?一種繼續渴望自身身心純淨,如潔癖者瘋狂打掃自己房屋的欲望,對無欲望的執念。
這就是知識之毒了。起司在玩法看到過被此毒毒害的人,很多。他們中毒的程度深淺不一,表現良莠不齊,就連灰袍自己,在看到他們之前也沒意識到自己其實也早已中了這份毒。
那讓他剛剛險些放棄了自己作為人類的身份,在法術異化出的新身體中滿足的待下去,還將其視作一種進化,一種升華,這還是沒逃離貪婪的表現。
「幸好尤尼不在這裡,這副樣子,可不能讓他看到啊。」布偶人穿過牆壁,低聲自語。他再看這些機關,心裡突然沒有了緊張感,和剛才那一晃神的淪陷相比,這裡算得了什麽呢?
「你帶給我的威脅和樂趣也就僅此而已了。」灰袍被雙手甩開,大片的灰色霧氣從袍子裡湧出,淹沒了整個人體。最後,在薄霧之中,只剩下兩隻閃爍著藍光的眼睛,它們也漸漸暗淡,變為霧氣的一部分。
「吱呀呀!」迷宮在顫抖,它在發出喊叫。那喊叫不是恐懼,死物不知何為恐懼。喊叫更接近一種抓狂,一種面對毫無頭緒的問題無能為力的悲鳴。
整個迷宮都在向著一個人聚集,那些士兵,牆壁,機關,一切的一切,他們見過的,沒見過的,都朝著那團灰霧聚攏。它要阻攔他,然而那並沒有多少意義。化為灰霧的起司真正的身體已經來到了另一個界域,那團霧氣不過是留在物質層面的殘影,再怎麽傷害不存在的東西,也得不到反饋不是嗎?
在灰霧面前聚集而來的千軍萬馬,順著迷宮的甬道衝來,手裡拿著或是精心鍛造的武器,或是帶有魔力的道具,這些士兵英勇無畏的衝向霧氣,結果卻只是和同伴撞毀在一處。
進入另一界域的起司並不孤單,在這裡他看到了很多東西。那是這裡的某種本相,在這個可以自己生產士兵和武器,改造迷宮的陵墓裡,並沒有所謂的核心。
這座陵墓本身就是核心, 在它的牆壁和地面上,都有著如血管般相互連通的通道,它們彼此相連,構成了一個完整的整體。如果非要比喻的話,這裡更接近一個生物的內部。
「難以想象的技術。」起司加快了腳步,在看到部分真相後,陌生感令他不確定自己是否可能無意中給了這裡太強的刺激,不知道這裡是否會改造出可以對抗他的反應機制。
他可以肯定,這裡所采用的技術來自於陌生的流派,甚至陌生的時期。和外面的壁畫一樣,他不指望著自己能從中理解出什麽。這裡確實是個陵墓,它和它內部的一切都已經脫離了這個時代。
灰霧飄蕩,來到更深層的區域。那裡的地面恢復柔軟,生長著大量起司從未見過的植物,它們呈現出銀色和藍色,在這裡形成了一片怪異的林地。
起司的身形重新凝結,從懷裡掏出一隻袋子,抓了一把腳下的泥土塞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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