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護了我們的東西就是這些,鹽?我可一直不知道鹽有這種功能,我還以為它們只能拿來做調味劑。”洛薩俯身小心的從地上用手指沾了些白色的粉末,放到鼻子下面聞了聞,得益於他這一個多月的平民生活,海鹽的味道還是可以輕松辨認出來的。不過和伯爵不同,處理完傷員的菲蒂斯也走到了這些鹽粉旁邊,她的眉頭緊皺,似乎在回憶些什麽。
“我恐怕這些可不是鹽,或者說,不僅僅是鹽,嘉倫的朋友。你有沒有聽過碼頭上的人講述巨人的傳說?尤其是關於他的死亡和重生?”女巫沒有去碰觸這些鹽粒,她借著淡藍色的磷光抬頭希望看到頭頂的岩壁。但是那實在太高了,菲蒂斯只能看到吞沒一切的黑暗。
關於雷霆巨人的傳說,洛薩還真的聽過不少。不說那些對巨人外形和種種猶如神跡一般的能力以及那些自稱為雷霆巨人血脈後裔的事跡,單論雷霆巨人本身,其內容的豐富程度就已經可以編成厚厚的一本典籍。當然,這其中的大部分洛薩還沒聽過,不過即使是他已經聽過的有限的部分,其中的內容也有著明顯的區別。這區別在於故事的複雜程度,在有些故事中,事情基本可以概括為簡單的兩句話,即巨人到了那裡做了什麽,而對於他為什麽這麽做,以及這麽做之後的後果和成就卻並未提及。
這樣的故事在洛薩聽到的傳聞中數量最多,但卻不是最被人熟知的。水手們知道的故事大抵沒有這麽簡單,在他們口中的雷霆巨人是一個類似人類和神明之間的存在,他有著人類的思考方式,但眼界和所為卻像是神明。其實不僅僅是關於雷霆巨人,那些口耳相傳的神話傳說中的主角,多半如此。這也是世人最喜歡和能接受的故事種類。
但是並非所有的故事都可以被劃分為這兩種或二者之間,雖然數量很少,甚至比第一種還少,可洛薩還是幸運的聽過一兩個更加複雜,長度也更長的故事。這些故事往往出於酒館中請來的吟遊詩人,還有些是來自失心灣少有的老人們口中。在這些故事中,雷霆巨人的行為再次變的不可揣測,與常人相距甚遠,但他行動的理由和目的卻清晰異常,盡管這些目的在他人看來可能毫無道理,甚至有些荒唐。
在這第三種故事中,洛薩尤其記得的,就是關於雷霆巨人本身存在和死亡的傳說。一切都有一個開始,就如人來自母親的孕育,植物來自於種子的萌芽,即使是世界本身,在諸多人看來也是有一個雖然不一定肯定,卻至少值得一信的來由的。那麽作為雷霆巨人,他也當如此。而雷霆巨人的由來是什麽呢?可以知道的事,雷霆巨人應當是這世界中唯一的個體,這在所有的傳說中都是如此。巨人是孤獨的,因此,他的性格即陰沉又暴躁,那是因為他沒有同伴可以交流,也不需要與任何人妥協。這樣的巨人,有人說,是從雷霆中化身出來,是天空的兒子。可天空的兒子為什麽終生不離開海洋呢?所以也有人說,巨人是海洋和天空結合的產物,天空是父親,海洋是母親,所以巨人永遠被海洋所擁抱,被天空所注視。
可漸漸的,水手們不再同意這兩種看法,他們不認為這呼出風暴的巨人是天海的神邸,就像他們從不認為自己應該遵守任何國家的法律,也不該必須信奉一個掌管海洋的神明一樣。大海無量而無序,所以一切都被包容其中。而作為這種精神的象征,雷霆巨人不該是被天空和海洋這樣如牧師口中般的東西所衍生。他們相信,雷霆巨人,曾經是個人。而之所以他會變成巨人,自然又有無數種說法。
但這些說法最終都指向一件事,人,都是會死的。所以巨人也會死,理所當然,毫無問題。不過巨人終究是巨人,即使他曾經是個人類,人們也不希望他和他們一樣在死後順流而下漂入大海,供魚蝦蠶食,被海浪蹂躪。因此巨人死後,他的軀體不會簡單的消失。
“他的肌肉化為群島為海員遮擋風暴,他的血液成為溪流供停靠的船隻補給,他的呼吸變作季風推動風帆,他的骨骼…”
“他的骨骼散落溶解,是海洋之中的鹽分之由來。”女巫替洛薩說完了這句話。只不過她看待這個故事的角度和伯爵截然不同,在菲蒂斯和其它施法者看來,所謂的傳說, 絕不會是純粹的空穴來風。因為偶然的癡人說夢,是沒辦法在人群中傳播這麽久的。
誠然,人們喜歡這些虛構的東西,把它們編成長詩和滑稽劇表演傳唱。但人們絕不會編造出他們從未體驗過的東西,就像畫家沒法畫出一種從未被人發現的顏色。不被認知,就無從描述。而在認知方面,人們往往覺得遠方的人不如附近的人,早年的人不如現在的人,所以他們會將從遠方和古代流傳下來的東西視作無稽之談。可,真的如此嗎?在施法者看來,古時的也好,遠方的人也好,他們或許與當前的人在外貌和習慣上有著差異,但本質上來說,他們都是同一種生物。而既然是同一種生物,為什麽說出來的話要因為地域和時代具有不同的份量呢?施法者們從來都是重視傳說的,因為他們相信,傳說的表皮雖然會因為流傳而改變,但內核卻一定是不變的。
“現在,我們看到了他的骨骸,看到了他骨骸所化的鹽,所以他是存在的。而且就在這裡。”菲蒂斯的表情相當嚴肅,“那麽,既然死亡是可信的,重生想必也不會是虛言。嘉倫,你說你曾經得到過的啟示讓你覺得尖塔本來的作用是等待某個時刻來臨時的廟宇。你覺得,海妖們迫不及待的摧毀它,以及你們在尖塔內所遭遇到的東西,會不會是因為,那個時刻,就要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