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拉斯和灰袍並排走出了手術室,在他們的背後,尤尼的呼吸已經恢復了平穩,“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嗎?那孩子的壽命不足十年?”
“如果他不進行任何補救的話,是的。如果他濫用變形術的話,更短。不過這也沒什麽好擔心的,記得我們剛遇見他的時候嗎?他那時的剩余壽命不足幾個月。”
起司的聲音低沉,聽不出什麽情緒,但那並非是因為他沒有情緒,只是太過於紛雜,所以混合成了這樣,“和阿塔相比,十年已經很長了。”
“塔蘭和那孩子不一樣,塔蘭的人類身體崩潰後,她會以…”凱拉斯立刻反駁,但他的話沒有說完就被灰袍打斷了。
“你面對過死亡嗎?真正的,徹底的,永恆的,無可挽回的死亡?當然,我們都沒有。那麽我們又該怎麽斷言死亡是通往虛無的終結?阿塔的人類軀體死去,她的意識以妖精的方式重生,這是你知道的。那其他人呢?你怎麽知道他們的人類身體或精靈身體,或矮人身體死去後,他們的意識不會以某種方式延續?又或者,你怎麽肯定以妖精狀態複生的那個生命,還是你的塔蘭?我們不知道它的答案,我親愛的長毛朋友。有的時候我在想,我是否讓尤尼受了更多苦頭。”
“你以前就對死亡是這種態度嗎?聽起來有點消極,還有點嚇人。”凱拉斯轉過頭看向起司,聳了聳鼻子,
“我只知道,我希望在自己咽氣之前,能夠平靜的接受它。不論它將我帶向何方,虛無的湮滅也好,新生也好,其它不可預知的轉化也好。我只希望我作為一隻貓妖精完成了自己生命的歷程,不再有未盡之事。”
“非常簡單但非常難以達到的願望,我說真的,很有你的風格。但對於這件事的答案,需要生命歷程來作為參考,我只是不希望尤尼沒有機會解答就逝去。劍七告訴我,他的家鄉管這種死亡叫做夭折,是一件可悲的事,我讚同他們的說法。但我並不能替他做決定,或者說,做這個決定。所以,還是做些我能做的吧。”
“學徒的狀況如何?”羅素和達芙妮同時看向起司,開口問問題的是羅素,但女法師的眼神裡也帶著幾分關切。
“不好不壞,勉強生存。換句話來說,並無大礙。感謝你們的關心。”灰袍聳了聳肩,用較為輕松的口吻開了個小玩笑。接著轉向那幾隻狗頭人。
“所以,有人認為這些生物可以為我們透露出一些線索。為此不惜在這裡,萬法之城研究設施中的一個,發動攻擊性魔法,對嗎?”
“你說的沒錯。法師之間是會有矛盾的,但是這種矛盾不能損害城市的利益,所以在研究所中施展鬼手術,一旦被抓住就是重罪。”羅素點點頭,說道。
起司來到那些狗頭人面前,低頭審視著這些生物,
“那麽就只有兩個可能。一,他不在乎自己會被抓到,他有自信自己不會被指控。二,他要抹去的東西牽扯到比你口中的重罪還要嚴重的問題,至少這個問題在他看來是更加嚴重的。而這些線索,居然會在脆弱的狗頭人身上。這是多麽自相矛盾的事情啊。因為你看,如果這件事真的事關重大,為什麽他不派出更強力的刺客?變形怪和狗頭人?這是什麽奇怪的組合?它們根本不適合做殺手,它們更像是,就地取材。”
“確實。變形怪是一種常見的實驗品,它們容易喂養,可以通過切割分裂,甚至能作為清理工具為法師服務。至於狗頭人,他們的挖掘天賦有助於我們的改造山體,雖然靠近山頂的位置已經不會再有挖掘工作,但仍有很多項目在山腰和山底進行。尤其是在典禮之前。想要在這裡獲得這兩種生物,並不困難。”
“那麽,究竟是什麽原因讓他這麽忌憚自己的刺客落在我們手裡?記憶嗎?恐怕不是,狗頭人的大腦無法描繪出具體的記憶,其實絕大部分人腦也不行,我們口中的記憶重現更多的是一種重組,總會有不同的地方。因此記憶讀取類的法術不會奏效。那麽還有什麽是他害怕的,他擔心的…”
起司仔細的打量著這些刺客,他們的衣著,武器,身上殘留的魔法痕跡,包括身上的味道。觀察這些東西說起來很基礎,但要想如此全面,系統,有條理的將它們轉化為可用的信息,所需要的就不僅僅是計劃那麽簡單。
羅素的目光跟著起司移動,他突然覺得,這個灰袍讓他非常熟悉。那種敏銳的追蹤能力,正是密探們的專長。只是區別在於,羅素的密探技巧僅僅停留在訓練上,給他命題,他知道該怎麽處理,可放到複雜的環境之中,訓練就不那麽有用了。
“他,在來這裡之前是做什麽工作的?為什麽對追蹤施法者這麽熟悉?難道他是那種尋找其他巫師然後竊取財寶的寶藏獵人嗎?”
“不,但他確實是某種獵人,但獵物不是其他巫師。他是狩獵邪神之人,順便也會和惡靈之類的東西打打架。”凱拉斯雙手抱胸,有些驕傲的說道。
“邪神?惡靈?你在說什麽?”羅素眨眨眼,露出了困惑的神情。他好像對這兩種東西都沒有什麽了解,或者說只有最表層的了解。
“他在吹牛。你知道的,冒險者的愛好。不過是一些行巫術者罷了。”起司緩步走回他們身邊,漫不經心的接著說道。
他可從來沒自封為什麽邪神獵人,盡管這頭銜聽起來還挺威風。來自北地的灰袍,追獵邪神之人,嗯,像是個能寫進詩歌裡的名字。
但現實中,這只會讓他要對付的目標遠遠的躲起來。就像那些名聲在外的血族獵人多半成名之後再也沒碰到過真正的血族一樣,等他們再遇到吸血鬼,往往是對方準備萬全找上門進行復仇的時刻。
“好吧,普通人確實容易將行巫術者認為是某種神邸。可以理解,但你之後應該教教我怎麽這麽迅速的完成線索的收集,一定有什麽流程對嗎?”
起司伸出一隻手,晃了晃手掌,
“流程就是,從你能看到的地方入手,然後深入到所有。就拿眼前的狀況來說,這些狗頭人身上都被處理的很完美,靴子上沒有泥,衣服上也沒有汙跡,他們是被精美包裝的糖果。但這不改變糖果的本質,所以那個人擔心的從來不是我們能從狗頭人身上得到什麽線索,狗頭人本身就是線索。”
灰袍說完,輕輕一指,捆綁著刺客的繩子瞬間解開。那些狗頭人歡快的鳴叫著,朝著研究所的門外跑去。
“別怕,他們身上的狂化法術已經過去,現在沒有威脅性。而沒有威脅性的,受到了驚嚇的狗狗,會去哪裡呢?跟著他們,我們就能找到那個人,至少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