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劍七和愛麗絲修整,起司獨自走出了宅子,披著灰袍漫步在奔流的街道上。
陽光照在他的身上,收斂了全部氣息的法師看起來就像是個漫無目的的旅人,他好奇的打量著周圍的街道,不用去考慮它們屬於哪個組織,不用擔心屋頂是否會射出致命的冷箭。
他的靴子踩在木頭和石頭混合搭建的地板上,很踏實,應該不至於塌陷。
這種感覺,十分微妙,讓人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好像今天才是他第一天到奔流,第一次看到這座城市,聽到這座城市,感受這座城市。
一隊工人扛著土料從起司身邊走過,他們精壯的身子在陽光中熠熠生輝。灰袍朝旁邊讓開道路,微微點頭致意,等待著他們沉重的腳步離開後才不急不緩的前進。
馬車在他身後掠過,超越到他面前,穿著體面的車夫專注的看向前方,敞開的車體中,一對衣著華麗的婦女正用襯著羽毛的扇子對周遭的樓宇指指點點。
前方的街角,矮精舉著薄木板製成的黃色招牌,招呼著往來的行人走入旁邊的小店休息,店裡面正飄出櫻桃派的香氣。
在這間店的對面,一個看起來醉醺醺的男人坐在牆邊,手旁放著一隻倒了的空鐵壺,看起來是正在休假的船員。起司緩步走過醉漢,幫他把酒壺扶起來,整個過程甚至沒有吸引對方的注意。
他繼續向前走,在街角的陰影中,一個衣著有些暴露的女郎朝他露出甜甜的笑容,輕微撩開裙子上的縫隙展示自己有些清瘦的大腿。
起司搖了搖頭,沒有停留,他的背後,傳來醉漢驚訝的聲音,那個空酒壺裡不知何時又被酒液填滿。而他的面前,則是一家生意興隆的茶攤,或者說牛奶攤,幾張破舊的木桌,幾把勉強能坐下的椅子,幾輛馬車停在路邊,它們的車夫正坐在茶攤上喝著摻了蜂蜜的冰水。
茶攤的老板是個左臉頰缺了一塊肉的光頭大漢,穿著圍裙的樣子份外可笑。
茶攤中坐著的車夫們看到起司走來,開口詢問他要去哪裡,是否需要雇車,起司溫和的回絕了他們,然後從大漢那裡用一枚銅板打了一小袋靜置沉澱後的上層清水。
在他等著對方打水的時候,犬吠和人聲喊叫的聲音由遠及近,眼看著是一個驚慌的男人追趕著他掙脫了鎖鏈的大狗,大狗的目標則是不遠處的肉鋪。
起司接過自己的水袋,道了聲謝,然後從中倒出幾滴朝著大狗的方向一彈。
冰冷的水滴準確無誤的擊中大狗的鼻子,讓它停止奔跑打了幾個噴嚏,後面,它的主人終於趕上,重新將寵物的鏈子攥在手裡,尷尬的對周圍的行人道歉。
法師走過去的時候,剛好和他走了個對臉,但對方對剛才寵物突然停下來的原因渾然未決。
製止了那隻大狗是對的,因為肉鋪的老板娘,隔壁比隔壁賣蜂蜜水的大漢還要粗,她手裡握著粗木棍,顯然已經做好了應對惡犬的準備。
當起司詢問她有沒有什麽可以邊走邊吃的東西時,她用帶著濃厚口音的語言詢問豬肉干合不合法師的胃口。於是起司的手裡就多了一條暗褐色還帶著幾根沒去幹淨豬毛的肉干。
肉干的做法和草原不太一樣,除了鹹味之外還有幾分辣味,刺激著灰袍的口腔和鼻腔,讓他也有了打噴嚏的衝動。不過辣味確實提升了肉干的口味,讓它沒有那麽難以下咽。突然,屋簷上衝下來兩道黑影,想要搶奪法師手裡的食物,結果被他側身輕巧躲過。
那兩個背上背著奇怪滑翔裝置的小精怪在空中揮舞著手臂罵罵咧咧,然後被路過的野貓當成是小鳥盯上,開始倉皇逃竄。起司聳了聳肩,對他們的遭遇表示同情,但小精怪的名聲很差,也不必過分同情。
身邊的牆壁豁然打開,三個蜥人打著哈欠從通往下層的樓梯走上來,完全無視了灰袍的目光。在他們身後,負責開門關門的侏儒剛想關門,卻被大大的蜥蜴尾巴險些掃倒。
與此同時,頭頂的窗戶打開,一個婦人正將洗好的衣服掛到屋簷間的繩索上,在蒼獅,那些繩索多半用來掛領主的旗幟。
肉干,被吃了三分之一,起司喝了兩口水將嘴裡辛辣的味道衝淡,冰水混上辣味適得其反,讓他的口腔裡產生了味覺上的升騰。能夠剿滅天災的法師被肉干涼水的組合辣的流出了眼淚,在街邊揉起眼睛,讓往來的行人還以為他是在為什麽事傷心。
好在辣味終會消散,起司將剩下的肉干放到口袋裡,決定不再攝入。
小小的廣場上聚集了人群,是有舞者在賣藝。起司順著人群走過去,發現廣場中的幾個舞者裡有一個熟悉的身影,洛洛。
那位侍奉金靈的舞者正在用一枚水晶球作為道具起舞,水晶球在她纖細的肢體上滾動,從左手沿著胳膊跨過肩膀,從背後一直滾到右手之中,她的舞不快,沒有節日上的激情,可是在忽快忽慢的動作中卻有著異樣的美感。
舞女的赤足在地面上快速抬起又落下,她一隻手高舉著水晶球,另一隻手接近水平伸出,沿著一條看不見的中線旋轉,而手中的球體始終穩定。
洛洛的動作逐漸慢下來,人群中爆發出激烈的掌聲,錢幣和喝彩朝她而來,其中也包括起司扔出的一枚大銅幣。
舞女顯然是看到了灰袍,後者只是微笑著輕行一禮,而後便隱入了人群之中。
耳邊有詩人在唱著發生在遙遠異國的故事,那些騎士和巨魔,國王和英雄的故事,歌聲時而高昂,時而婉轉。
歌聲在腳下的地面變成石磚時消失,取而代之的空氣中彌漫的煤炭燃燒時的味道,和隱隱傳來的打鐵聲。起司抬起頭,看到鐵匠鋪裡升起的黑煙,這裡是鐵氈大道。
說起來他們確實還有行禮留在旅店中,不過那也不必今天去處理,矮人是以守信聞名的,既然已經收了他們的錢,至少在房租到期前不會動他們的東西。
這麽想想,法師也就沒有走近那條繁忙的街道,轉向另外一邊繼續他的散步。
腳步,不停。走過一條條風格迥異的街道,一個個匯聚著不同人群的街角,他看到草原人和矮人在議價,看到深色皮膚的人和紅色皮膚的人一起喝酒。
他甚至看到了和自己膚色相同的人,正在街邊販賣石質的獅子護身符和竹製玩具,不過那雕工可不是石老的手筆,只是帶有些民族風格的裝飾品。
他看到有情侶在一起買禮物,接著想到了愛爾莎,也跟著買了幾塊絲綢。
他看到有新死的人蒙著白布被抬出房子,後面是醫生和家屬,而抬著屍體的是偽裝成人類的食屍鬼。
他躲過跑動的孩童,和曬太陽的老人打招呼,他在噴泉旁休息,和蜥人買了一塊烤鱷魚肉。
他記得自己走過的每一步,每一條街,並能將它們在腦中拚湊成地圖,所以完全不害怕迷路。他一路走到傍晚,直到太陽已經西斜。
“起司先生,是你嗎?”
灰袍停住腳步,轉頭看到了一個有些熟悉的面目,薇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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