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元素生物的說法是有問題的,它們既不是元素,也不是生物。這裡面牽扯到很微妙的概念,就比如關於元素的認知。
許多施法者會簡單的將元素視為構成世界的基本成分,譬如水是一種元素,土是一種元素,火和風也被視為元素,基於這種想象,他們認為元素是具有可塑性的,它們會在不同狀況下展露出不同樣態,例如水會變成冰,變成雲,土中會有鐵,會有銅,會有易碎的碎石和無比堅硬的金剛石。
因此,從元素中誕生出有意識的個體也是有可能的。
但真的如此嗎?如果元素自身具有可塑性,那麽它們之間的差異在何處?難道說火和水的區別僅在於溫度,水與土的區別僅在於流動性嗎?
或許在一個更加細微的視角下,元素確實無所區分,那便是所謂的原子視角,萬物的最小劃分,概念上的絕對單位,正是由這些相同的原子通過不同結構的組合,構成了元素,進而構成了世界。
可惜的是,魔法師們並不相信原子的存在,因為那就幾乎取消了事物之間的神秘性,把它們都變成了同樣的,無聊的,毫無生氣之物。
當然,這只是法師的觀點,在他們的視角下,世界是非原子的,尤其是對塑能學派的法師們來說,元素之間絕無半分可以相提並論的可能,將某幾種元素並列並將它們統一稱謂,只是一種基於人類有限智慧的妥協,本質上,它們毫不相關。
而正是因為水和火是毫不相關的,風和土全無關系,它們恰恰才是最純粹的元素,恰恰才能作為整個世界建構的基石和原料,而不會淪為原子組合下的假象和表象。
法師們錯了嗎?也許。但誰又能說自己絕對正確呢?
總之以元素的角度去理解世界的話就會發現,其實元素是不具有之前想象中的那種延展性的,因為多變意味著不純粹,而不純粹者就是多種元素的雜糅。
由此,所謂元素生物的概念本身就是相互矛盾的,純粹的元素不可能誕生非元素的東西,而生物之所以為生物就是基於其複雜的特性。那麽,如眼前咆哮的銅牛,該怎麽去稱呼呢?
“是物靈,銅鑄的公牛,拉姆達。”
方庚一眼認出了從破損建築中逃出來的東西,不過他口中的拉姆達並不是名字,熟悉多種語言的起司知道,那只是其中語言中的字母發音,單獨使用時常常被用來作為編號的替代。
換句話來說,法師的意思應該為那頭銅牛是某號物靈的意思。
不過這些在此刻並不重要了,散發著可怖溫度的黃銅公牛衝出了曾經的獸欄,來到了陽光下,和惡魔等邪物不同,被稱為物靈的這個存在絲毫沒有畏光的意思。
它是可以行走於太陽之下的,這能說明很多問題。比如你不能指望著用鎮壓惡魔的法陣或簡單的遣散法咒將它從這個世界上消除掉。
“雖然我很想問你們是從哪裡得到這頭生物的,當務之急還是讓它冷靜下來對嗎?既然如此,請允許我和我的同伴獻上一臂之力。”起司對方庚說道。
“感激不盡,整個學派都會記住你們的付出。但也請務必小心,拉姆達體表的溫度和融化的黃銅一樣高,它的呼吸能讓布幔燃燒且帶有毒素。”
“聽起來還不算太糟,也許。”劍七從二人身邊經過,恰好聽到法師的叮囑,隨口回答道。
如果是早先,尋劍者或許會對這樣超出常理的對手感到猶豫,畢竟哪怕對手是精靈或矮人,終歸還是血肉之軀,打起來不算是沒有勝算。
可現在,該說是習慣了嗎,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為何衝鋒時心裡可以如此平靜。明明前方的對手是可以被記入神異故事裡的存在,他卻覺得自己手裡的鐵棒還是足夠應付的。
不過劍七還沒真的想要用棍子去打贏一頭黃銅公牛就是了。
“救命!救命!”
在公牛面前四散奔逃的法師和學徒們口中呼喊著,奔跑著,推搡著。不是每個人都有面對這頭怪獸的勇氣,而且那不值得譴責,因為這才是正常的。
劍七眼看著一個和自己迎面而來的學徒因為回頭去看公牛而絆到了石頭上,立刻矮身出手拖住了對方的胸口,沒有讓其倒下。
“莫要慌亂,且去,這裡自有人處理。”也不知道學徒聽沒聽懂劍七這句話,但好在語氣還是能表達意思的,他深深的點了點頭,繼續朝遠處跑去。
在現在的情況裡,救一個人不難,難的是人群四散又凌亂,現在那公牛還未撒開蹄子跑起來,一旦那東西開始移動,沿途一定會有許多死傷。
想到這裡,劍七抬眼觀瞧,瞥見一根半塌不塌的立柱還有三人高,於是尋劍者提氣輕身,三兩步躍上石柱,手裡按動奇門棍上的機關,從棍身裡抖出一枚鐵鏢。和之前用來射擊的鐵鏢不同,現在這枚暗器更大一些,鏢身後方還連著一根繩索。
設計這個機關的初衷是對繩鏢的模仿,但現在不是那麽使用的時候。
“呔!孽畜,你往這裡瞧!”
銅牛有沒有聽到劍七的斷喝不得而知,不過本來尋劍者就沒打算用聲音吸引對方。只見劍七雙手握著鐵棒,將繩鏢在頭頂前後晃動,鐵鏢在空中獵獵作響,發出如蟬鳴般的響動。
這手法來自於漁翁的垂釣,老人甩杆時從來不是依靠釣竿自身的彈力或魚餌的重量,那樣落水必定會嚇走附近的小魚,所以漁翁釣魚,用很輕很少的餌料,每次出杆時就會這樣甩動魚鉤,借助慣性來讓其飛遠,最神的是,通過對力度的把握,那魚鉤入水時幾乎輕的微不可查。
劍七現在不需要像漁翁那樣舉重若輕,他的甩動雖然借鑒了那種手法,可目的卻剛好相反,一個是不希望驚動魚群,一個是迫切的希望引起公牛注意。
因此尋劍者揮杆的動作和力道都要剛猛許多,那鐵鏢也比魚鉤不知道重了多少倍。 三息過後,劍七自覺力道已足,隨著鐵棍的擺動他再次扣動機關,切斷了鐵鏢連接著的繩索!
“嗖!”
破空聲,不亞於大弓射出的重箭,似虎嘯如龍吟般破空而過,直奔黃銅公牛的牛角之間!
“叮!”
金鐵交鳴之聲乍起,那鐵鏢在擊中目標後飛起到空中,翻了幾圈才落到地上。再看公牛的兩角之間,竟被砸出了一個凹口,只不過這個凹口在流動的黃銅填補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縮小。
“哞!”
憤怒的吼叫,緊接著是牛蹄在地面上刨動的聲音。不管鐵鏢的有效程度如何,劍七想要吸引注意的目的確實達到了。
“這就對了,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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