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塔的黎明 ()”
“不要擔心黑暗裡的東西!它們不是真的!”說話的人雖然口齒伶俐,言之鑿鑿,但他的表情卻異常緊張和戒備。在這片人為製造的黑暗中,哪怕是巴拉克血族也要當心提防。可他究竟要提防什麽呢?在無光之地中,明明吸血鬼才是令人畏懼的存在,他們又能畏懼何物呢?巨大的手掌緩慢的撫摸著榮格的肩膀,讓他的嘴角下意識抽動。
“滾開。”白發的精靈露出猙獰的表情,右手猛地一揮,身後的鬥篷跟著張開猶如蝙蝠的翅膀。那隻大手立刻隨之隱沒於黑暗中不見了蹤影,在他的肩頭上則留下一個灰白色手印。其實榮格倒不是覺得受到了威脅,從他對肩上掌痕的表現來看,他更多的是厭惡那隻手弄髒了自己的衣服。不過這也只是對他來說,這場混亂中的其他人就沒有這麽從容了。亦或許,榮格本身也並不從容,只是漫長的生命讓他學會了在最危急的情況中隱藏自己的情緒,當然更可能是他的面部肌肉已經失去活力太久的緣故。
“不是真的?我從來沒見過這麽真實的幻影!你難道要告訴我不去抵抗,這些東西就不會我們撕碎嗎?根本就是謀殺!”愛麗絲揮舞著一柄短刀,這柄刀和她之前使用的短劍不同,沒有明顯的劍格來區分出劍刃與握把,而且相較而言,刀身只有劍身的三分之二粗,也隻開了一面刃口。這樣的武器在人類社群中較為少見,更常見於精靈之間,尤其是那些脫離了森林在平原上居住並建立城市的精靈。相較於森林中的同類,他們更需要抵抗敵人,因此對武器有更高的要求。
“那些東西就是些灰塵!你沒看到嗎,我親愛的小鸚鵡?它們只是灰塵!它們只能把你的衣服弄髒,該死的,所以別再讓你們過剩的戰意激起更多浮沉!你們在自己創造對手!”吸血鬼的聲音中帶著幾分怒氣,他的右腳踏出,發出的力量震碎了一些地板上的生物,他不知道那些東西是什麽,也不想知道,因為它們只是灰塵。
可獵魔人的抗議也不是胡攪蠻纏,對於愛麗絲來說,她的刀刃每次砍到的東西不僅是真實的,而且有著溫度和質量。而從她鼻梁上的那副單片眼鏡中看出去,黑暗裡襲來的敵人也都有著完整的軀體,根本不像是用來恐嚇的戲法所製造出的幻影。榮格確實見多識廣,不過他也有不知道的東西,也有做出錯誤判斷的時候。那些錯誤會付出代價,對於已經沒有心跳的血族來說,身上被穿個窟窿都沒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可現在不是家族聚會,六人小隊中的其他人都不能接受這種代價。
“她說的有道理,白毛蝙蝠,我們不是巫師,如果這裡的東西真的如你所說,找到破解它們的辦法。那時我們會相信你,在此之前,我們還是得和這些肮髒的,卑賤的,鬼知道是些什麽東西的玩意打下去。因為它剛剛拔下了我的毛!嘿,沒人告訴你拔貓的毛就會被貓撓這件事嗎!”黑暗中的飛燕劍上下翻飛,閃爍著青銅特有的幽綠色光澤。和那些從墳墓裡挖出來的青銅造物不同,一直被作為武器使用的寶劍反射出的光並不陰冷,更像是一團綠色柔和的光暈。綠光過處,敵人盡數散去。
吸血鬼的眼睛變的更紅了,倒不是因為他被凱拉斯的話所激怒,更過分的侮辱他也聽過,這沒什麽。主要是他深刻的意識到自己漏算了對手的布置。如果說,之前樓層中設置的陷阱是出自於一人之手,那此時他們遇到的問題才是來自於這裡原本的主人,也就是那些邪教徒們。只有他們才能用出這樣的手段,
而自己居然有那麽一段時間沉浸在了破除連環計的快感之中,帶著隊伍一頭扎進了這個陷阱裡。對於一位自認有見微知著能力的領導者來說,這不可避免的帶來了相當的挫敗感。“灰塵,在沒有光的地方你們可以是一切,一旦暴露在光亮之中,你們就變成了最讓人不在意的東西。我們之間確有相似之處,可惜,你們只是被法術所牽動的東西,和我有著本質的區別。在我年輕的時候,我認識的人類告訴我他的族人認為老鼠是從腐爛的草裡長出來的,衰敗的植物會變成飛蟲。我狠狠的嘲笑了他,告訴他老鼠只能是由老鼠生出來的,飛蟲也只會來自於蛹和卵。現在,不管你們的法術來自誰,都讓我很難堪。人活久了,很多事情可以放下,唯獨不能放下的就是過去。”
猩紅色的雙眸在漆黑的樓層中綻放出恐怖的色彩,和施法者眼中的魔光不同,血族眼中的紅光並不向外擴散,它僅僅存在於眼眸之中,不會形成光柱,也不會產生光暈。虛假,就像是兩粒貼在牆上的紅色貼紙,讓人無法聯想到這是生物的眼睛。吸血鬼本來也不能被稱之為生物,他們是超出生死之外的長生者,食死之徒。那白發的精靈張開他的雙手,手指緊握著背後的鬥篷,蝙蝠完全張開了它的翅膀,卻不是為了飛翔。那華麗鬥篷的裡面是令人恐怖的深邃黑暗,它吞噬著其他黑暗,於是在黑暗消失的空間裡,光明浮現了出來。這樣詭異的景象不免令人心生困惑,因為黑暗與光明本不該以這種方式呈現,好在,它隻持續了非常短的時間。片刻之後,黑暗重新歸來。
剛剛還滿是打鬥聲的空間中安靜了下來,灰塵組成的敵人沒有再度襲來,原本漆黑一片的房間裡不知從何處有了些許的微光。這不奇怪,外面正是白天,木板的縫隙或者窗戶都能成為陽光的門戶。榮格恢復了那副平淡的樣子,寬大的鬥篷包裹著他的身體,只露出一個腦袋。他朝四下看了看,伸出手甩出一片石頭。
“啪!”石頭打在牆壁上,濺起的火化點亮了掛在那裡的壁燈。接著這股光亮, 小隊找到了更多的燈台,在逐漸點亮周圍的過程中,他們也對這層的狀況有了一個大致的了解。和之前的兩層房屋相比,這裡簡直是一副還沒有裝修完成的樣子。除了靠近隱秘樓梯附近的地板,大部分的地面都被破敗的布片所遮蓋,下面是石磚和泥漿。與之相呼應的是樓層的格局,除了幾面較為厚實的牆體用來分擔四壁的重量之外,這裡並沒有明確的房間概念,這讓人不由得產生起空曠之感。可詭異的是,按說如此空曠的地方,連腳步聲都有可能產生回音,偏偏剛剛幾人打鬥之間卻沒有絲毫這樣的狀況,就好像那片黑暗填補了空間讓聲音不會反回一般。
不過魔法和異術都有這種特性,在未分明的渾沌之中,它們所引發的一切都是不合常理的。到了法術解除後再回過頭來看,那些違和之處很可能就是法術設計中給施法對象壓力與錯亂感的關鍵。已經習慣了和法術打交道的人很快就能釋懷,他們已經經歷了太多次那種狀況,知道過去的再不可思議也不會再來,能把握的唯有現在。
“這裡,好像是什麽東西的畜欄。”阿塔輕掩著鼻子,對著一堵牆體邊上的東西說道。幾人尋聲望去,看到的是大量腐敗稻草堆成的窩,以及那個窩旁邊散落的各種食物,從骨頭爛肉到菜葉水果,其中大部分都是一副被咬了幾下就扔掉的狀態。
他們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如果這裡真的是獸欄的話,那它是在養著什麽,而那東西現在又去了哪裡呢?最關鍵的是,這棟屋子的主人,那些邪教徒們,又在哪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