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閉著眼睛,弄得跟老頭子我綁架了你一樣。老夫我行走江湖半生,唯獨采花的勾當是一次沒碰過,更別說你還是個小子,休要惺惺作女兒態。”
兩句話,將傑瑞從混亂中喚醒,天可憐見,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閉上了眼睛。想來這也算是生物的本能反應,畢竟登房過瓦他雖然也常乾,可從沒這麽利落過。
隨著雙眼睜開,鼠人終於可以確定,他和漁翁兩人現在正站在街道一旁的屋頂上。與這座城市中大部分房屋的建築風格不同,這條街上的屋子會有一個明顯的屋脊,其寬度大概一掌,絕對算不得寬敞,但對於有過訓練的人來說,這巴掌寬的地方已經足夠立身。
另外一件值得注意的事情就是,除了街面上門戶外的石獸,這些房屋的屋簷上也排列著數量不等的怪獸造型雕刻。而這些雕刻的第一隻怪獸總是一致的,並且還在嘴中銜著一條鐵鏈,鐵鏈的下方吊著一枚銅鈴。
傑瑞不知道的是,在他被漁翁訓斥睜開眼睛之前,這些銅鈴其實在二人踏上屋簷時是有響動的跡象的,是漁翁對著那些簷獸做出了噤聲的手勢後後者才安靜下來。
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麽在這條街上,人們不是很擔心自己的頭頂,有這樣難以防備的安保系統,這片街區的上方與其看上去的毫不設防可謂大相徑庭。
“好熱鬧啊。”鼠人下意識的輕歎一聲。因為從上方看下去,街道裡的景象盡收眼底,縱然此地的居民並不喧鬧,可紅色的燈籠與鮮綠色的招搖旗也足夠向外界宣說此地的活絡。而這一聲感歎裡,可以說的上是五味雜陳。
遭逢變故,少小離家,傑瑞很久沒有過正常的日子了,祭典與節日早已成了記憶中遙遠熔鐵城的一角,不複鮮活的樣貌。其實在受訓和奔流的日子裡,他不是沒經歷過節日,只是鼠人很清楚,那些日子是別人的,和他這個異鄉而來的怪物無關,直至今日,燈火動了人心。
“熱鬧嗎?那是你沒見過上元。和真正熱鬧的節日比起來,這艾節內斂多了。”漁翁說著,放下魚簍,也不怕它掉下去,自顧自的掏出煙袋鍋,點上了火。
“不著急,我們現在這裡看看,反正你那兩個夥伴也在逛。他們逛他們的,我們就看著他們逛。這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果不其然,傑瑞很塊就在下方的人群中看到了起司和愛麗絲,女獵人那一頭金發在黑發的人堆裡還是十分顯眼的。確認了他們的安全,鼠人也就放下了心。他放松了身體,開始用真正欣賞的眼光細細品味燈火中的世界,
“您說這是艾節,是什麽意思?我知道的慶典大多是國王的生日或者神明的祭日,這個節日也是如此嗎?”
“嗯,還真不是。”漁翁挑了挑眉毛,露出笑意。鼠人提的問題剛好就是他想說的,
“艾節顧名思義,本來是和艾草有關的節日。在我的故土,盛夏時節正是蚊蟲繁盛的時候,人們為了驅蟲,會在門上窗上懸掛帶有藥效的艾草。久而久之,艾草就成了一種護符,不過只在這段時間內有效。而時間是個旋渦,後來在艾節這段時間又發生過許許多多的事,人們或是為了紀念,或是為了辟邪,艾節的規模和習俗也就越來越多。到了如今,已經分不清哪一條是如何來的了。”
“是嘛,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傑瑞盯著街道上的景象,若有所思的說道。三言兩語,鼠人就察覺到了漁翁口中的故土所具有的某種讓他感到熟悉的東西,歷史感。
這世上的狀況總在變化著,國王,法律,領主,很少有王國能夠延續到傳統誕生的時候。在這點上蒼獅是幸運的,偏僻而貧瘠的土地讓他們的生活單調卻穩定,因此騎士精神可以作為一種被全國認同的價值而流傳。哪怕是在新移民組成的烈錘領,這份傳承也沒有因為移民的身份而徹底消失。
“無可奈何?不,小子,沒有比這更棒的事了。”漁翁吐出一口煙,慢悠悠的說道。緊接著,他突然伸手,拉住傑瑞的手腕,拇指在他的脈門上輕輕一按。
“你,練過幾天氣,得過指點,可終究沒有所成。問題不是出在教你的人身上,也不是出在教你的法子上,你知道問題出在哪裡嗎?”
鼠人愣了半晌,然後才從漁翁突然的動作和話題裡醒悟過來,他本來就低沉的情緒更加消極,呼出口氣才說道,“出在我身上。我沒天賦,拿著鑰匙入不了門。”
“噗,哈哈哈哈”老者聽了這話,頓時從鼻子裡噴出兩股煙氣,接著發出嘹亮的笑聲。他邊笑邊拍著自己的大腿,好像這輩子都沒聽過這麽好笑的事情,而這自然就讓傑瑞變的難堪起來。若不是手腕還被牢牢的抓在漁翁手裡,他真想轉頭跑開,找個沒人的地方默默吞咽這些屈辱。
“砰!”燒紅的煙袋鍋,很熱。打在頭上,很疼。不過漁翁下手自然是有分寸的,除了一點被燒蔫的毛發之外,這一下不會給傑瑞帶來什麽真正的損傷。
“您為什麽打我?”“打你,自然是因為你說錯了。不僅錯,還錯的離譜,不僅離譜,還狗屁不通。”
“啊?”這下鼠人算是徹底糊塗了,一直以來他都把練氣失敗歸結於自身的努力不足或悟性不夠,這是連他的導師都默認的事情。可漁翁為什麽會說他狗屁不通呢?
“啊什麽啊,來,我接著跟你講這艾節的事情。”老者像是完全不想解釋般再次回到了之前的話題, 但手上卻一直沒松開,“這艾節,到了這奔流城,已經和我知道的不一樣了。你看下去,這整條街上那裡有半根的艾草?知道為什麽嗎?因為這裡根本就不長那種草,可沒了艾草,這艾節也還是照辦。”
傑瑞再次看下去,果然沒有見到半根所謂的艾草的影子,倒是有不少攤位上都挑著綠色的布幔,或許可以看作是一種代替。
“過節也是,練氣也是,別按死理來。你的氣遲遲無法凝練,是因為你的身體和人身有別,氣行的速度,軌跡都略有不同。可話又說回來了,這世上哪有兩個人剛剛好好一模一樣?氣脈本就因人而異,男女老幼,強弱盛衰都不一樣。這就好比做菜,好廚子要做同一道菜,每次都不能下一樣多的料,因為你沒法找到捕到兩條一模一樣的魚。好醫生下藥也是一樣,那壯實的漢子和虛弱的老人都中了風寒,用藥絕不能等同,否則不是漢子的病去不乾淨,就是老人被你的藥勁所傷。”
“我說到這份上,你可懂了?”漁翁慢悠悠的說完,再看向傑瑞,只見後者已經雙目緊閉,呆立在了原地。掐著他脈門的老人自然清楚對方身體內現在是個什麽情況,於是點點頭,松開了手。
“你不傻,就是愛鑽牛角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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