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格的表情很微妙,血族的面部表情是很匱乏的,如果不去經過嚴格的訓練,他們僵化的肌肉將無法像活人那樣流露出豐富的情感。但作為一個頗為怪異的巴拉克血族,他有充足的時間和興趣去學習與參與各種凡人事宜,在面部控制上幾乎可以做到與常人無異。這才能讓起司察覺到在他一個個說出那些邪惡神邸名諱的時候,榮格臉上那副複雜的表情,那不是恐懼,也不是仇恨,更像是糾結於無奈的混合體,而這也說明,他知道什麽。
“你真的覺得這東西和那些,嗯,存在,是同一級別的事物嗎?我不希望,一絲一毫也不希望,因為你的誤判而讓那些東西活躍起來。”血族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苦澀,他在緩慢而仔細的斟酌著每一個用詞,只為了讓法師意識到他所說出的東西有多麽重要。許多人從那些古老遺失的書本中得知了一些名字和關於那些名字所指涉的存在的描述,他們的想象力讓他們只能對這些記載理解到非常膚淺的地步。榮格不希望灰袍也是其中之一。
起司略微眯起了眼睛,對方的反應有些出於意料。在他的判斷裡,榮格應該是清楚奔流中有多少邪神崇拜團體和他們的些許情報的。但他從未指望這位吸血鬼理解所謂的邪神究竟是什麽,祂們的信徒又在崇拜什麽。現在看來,事情好像會變的簡單很多,只要他能證明一些事。
“這簡單,非常簡單。”起司伸手將鐵盒中的蟲屍撚起,放到嘴邊輕聲說了些什麽。只見已經乾癟的屍體突然開始詭異的顫動,隨著法師將它放到櫃台上,那屍體的軀殼和觸足都開始膨脹,破裂。一些黑灰色的類似肌肉與筋膜只見的物質從甲殼裡翻出,好像要如同破繭而出的蝴蝶般掙脫原有軀殼的束縛。但這種蛻化並沒能完全完成,在那個東西已經失去了可以被稱為蟲子的外貌,變成一團詭異的混合質後,構成它的結構轟然倒塌,化為一小灘如煤灰般的碎渣。緊接著,連這些碎渣也在暗紅色的光芒後徹底消失,只在木質的櫃台上留下斑斑點點的細小痕跡。
榮格在目睹了這一幕後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反應,他的面頰機械式的抽動,喉嚨隨之收縮,好像在吞咽不存在的口水。吸血鬼深吸了一口氣,雙眼從櫃台上移到起司身上,目光中帶著毫不掩飾的敵意,“向我解釋你不是他們中的一員,否則我拚上性命也不會讓你再踏出這間屋子。”
他不是在看玩笑,雖然尚不清楚原因,可榮格身上所表現出的姿態已經足夠說明這位巴拉克對邪神和其崇拜者的仇恨。這也不奇怪,一個精靈會接受並享受自己的血族身份,肯定有複雜的原因,非人種族之所以難以轉化為血族,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們先天的壽命觀和生死觀就不像人類。如果說接受真祖之血並遵從血族的規則對於人類來說是一種有得有失的交易,那就精靈而言,失去的會遠大於得到的。這就是為什麽巴拉克血族人丁稀少的原因。
起司的面色如常,他甚至覺得榮格的反應才是最好的反應,因為有這樣覺悟的人一定清楚邪神的可怕之處,理解那些存在對這個世界來說是除之而後快的災禍,他雙手攤開放在桌面上,“我是個法師。法師和巫師的區別在於,巫術是主觀性的。巫術的施法者往往對於他們所掌握的力量不甚了解,也不希望了解的太清楚,他們對元素,靈魂,惡魔和神明有一種崇拜式的感情,並認為借用它們的力量才能達成施法。”
“法師不同,法師的世界是無情的。我們不會去崇拜任何東西,自然,超自然,乃至自身,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在這些之間運行的不變的真理。魔法,從來不是假借誰之手在生效,世間萬物之中自有道理存在,掌握這些道理,利用這些道理,控制這些道理,其結果就是施法。對於非施法者來說,法術是不可思議的東西,對於法師來說,施法是一門技術,掌握法術是知識的積累,它再清楚不過,再簡單不過。而既然真理在一切之中,只要能夠洞悉到它的隻鱗片爪,哪怕是來自邪神的力量,魔法當然也可以複製與模仿。而我恰好就是研究這些的人,研究的目的就是為了清除它們。”
起司的話半真半假,對於巫師和法師的區別,他沒有騙人,和草原上的薩滿不同,法師是冷酷的,甚至有些不近人情,他們對自己所使用的力量毫無崇敬之心,因此才能客觀的駕馭其上。可邪神的力量裡真的有能被掌握的規律嗎?恐怕答案是否定的,至少以起司現在的研究成果來說,他越是去理解那些超出表述的存在,就越是意識到這一點。如果說世上還有誰能反駁他的話,也就只有已經消失在了生死之輪中的灰塔之主克拉克了。可要向榮格解釋這一切並能快速的說服他,這樣的解釋未免太過於複雜且冗長,其中不免還會讓吸血鬼對他的身份產生懷疑,所以索性撒了個謊。
謊言往往隻對兩種人有用, 一種是完全不去思考的人,他們聽到什麽就是什麽,不會懷疑。另一種,就是質疑每一句話的人,他們什麽都要猜疑,什麽都要嘗試反駁,因此往往在面對邏輯上無懈可擊的論調時才會欣然接受。榮格,自然屬於後者,正因為他對施法者的了解,尤其是從萬法之城的法師身上了解到的有關法術的知識與起司所說的相互印證,更加加深了他的確定。他唯一的問題在於,他並非是邪神的研究者,這不能怪他。
“好吧,我暫且相信你。但話說在前頭,只要我發現你不是你所說的那樣,我會毫不猶豫的殺了你,我發誓。”血族的語氣絕非玩笑。
“我也發誓,我絕非任何邪神的信徒或祂們的走狗,我屬於這個世界,並為了捍衛它而戰。”起司將右手放在自己心臟上承諾,這是蒼獅的騎士們發誓時會做出的動作。
言已至此,榮格的表情終於緩和下來,他閉上眼睛點點頭,轉身拿出一瓶綠色的酒,給法師和自己各倒了一杯,“這是用我家鄉森林裡的草藥製成的酒,喝吧。然後我會對你言無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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