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兄弟的質問,恩索德有千百種方式來回答,他可以解釋,可以請求合作。就他所知,他的四哥雖然脾氣暴躁但絕非是不識大體之人,只要放下姿態好言相向,對方沒理由在這種危難關頭來給他找麻煩…但那並不是草原人解決問題的方式。示弱,意味著有所顧忌;辯解,意味著有所圖謀。真正的領導者不會這麽輕易的將自己的想法展示給別人,強勢,並非代表獨斷,而是為了最快也最順利的解決問題才不得已而為之。
“我現在沒時間跟你解釋,兄長。”白狼直接將腰間的彎刀抽了出來,架在了自己平伸的左臂上,這是非常傳統的劍術架勢。
留著兩撇小胡子的狼主之子立刻明白了恩索德的想法,因為薄而顯得刻薄的嘴唇隨即朝上揚起。不過這不代表他感到憤怒,恰好相反,這位部族中最頂尖的戰士甚至還有些高興,草原尊重強者,因為只有強者才能帶領他的追隨者在惡劣的環境中生存下去。為了表示這種愉悅,他也擺出了和白狼相同的架勢。兩兄弟在衝天的火柱旁緩慢的接近,“不要耽誤時間。三招,怎麽樣?”
如果是在平時,別說是三招,三十招內能放倒這位兄長都是恩索德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然而現在他的重任在肩,既然老薩滿在步入火焰之前將整頓族人的任務交給了他,那他就得面對所有阻礙他的困難。於是白狼將身上的狼皮披風扯掉,輕呼一口氣,“好,來吧。”
說聲來吧,彎刀就已經帶著低嘯迎面砍來!三招,這意味著他們沒有機會互相試探,亦沒有機會消耗對方的體力以期待對手出現疏漏。三招,想贏就只有拋棄一切守勢,以最迅猛的攻勢將對方擊敗!兩人都清楚這點,所以在兄長的刀鋒貼近的時候,白狼的刀刃已經在軌跡上等它了。
“蒼啷!”刀刃碰撞刀身,彎刀不是擅長防守的武器,白狼必須用雙手才堪堪擋住這一擊。他很清楚,論速度,他比不過自己的兄長,所以想贏,就只能抓住對方招式用老的時候。“吱啦!”相互摩擦的彎刀濺起火星,那是恩索德想要靠著彎刀自身的弧度蕩開對方的武器,讓自己的刀刃滑入對手的胸膛。計劃,是好的。只是他忘記了在他用雙手防禦單手揮來的刀刃時,兄長的另一隻手在做什麽。
“唔!”手腕,像是被鐵鉗夾住了一樣疼。傳說他的這位兄長可以徒手捏碎敵人的頭骨,這話多少有些誇張,但被鉗住的手腕確實是分毫也動不了。動不了,索性就不動!白狼輕咬牙關,右腳向前踏出,同時將武器交到左手,整個人依靠著對方抓死的手腕為支點,彎刀從後轉前劃出一道圓弧砍了過去!這一刀,是賭。回轉將近三百六十度的刀刃在揮動的過程中會給對手機會,不過在一隻手牢牢的抓著自己的情況下,他的兄長也不好調整自己的姿態。不好調整,速度就會慢,慢,就有機會!
白狼的算計成功了,小胡子確實沒有料到自己的兄弟會在慣用手被擒的時候這麽果斷的將武器交到左手上,可白狼的成功,也只有一半。因為應變,從來是優秀戰士的必修課,久經戰陣,身體會比大腦更快的反應出當前處境的破解之法。圓,終究是沒有畫完,刀刃迎上刀刃,雙方一個靠著慣性,一個靠著力量,交錯點直接從彎刀中部滑落到護手上方。同樣是出於下意識反應,他們都選擇了在這時下壓自己的武器,試圖割斷對手的手指。而這樣做的結果,就是兩人的武器在下壓的過程中同時脫手,兩隻手向前和對手的緊緊扣到了一處!
這場交鋒,似乎進入了力量比拚的環節。而角力的兩方都不是以力量見長的戰士,不過摔跤對於他們來說也不陌生,那是草原上的傳統體育項目。
“現在想想,我還從來沒和你正經摔過一次。”白狼的兄長舔了一下嘴唇,用力將白狼的右手壓低,這個過程中也不可避免的遭到了反抗。
“我和您相差將近十歲,等我能摔跤的時候,您已經為父親在外征戰了。再說,我也很少和兄弟們走動。”恩索德咬著牙回答著。
“我知道。”有些出乎意料的是,他的兄長沒有選擇嘲笑或是挑釁白狼,他的表情在火光的映照下相當模糊,“我知道有個被排擠的小家夥獨自去看守市集。父親曾經告訴過我,在他的看守下,市集的秩序和盈利都遠勝從前。他對此,很高興。”
話,不是壞話。要是平常時候白狼聽到這位在部族中聲望頗高的兄弟這麽評價他的話,他可能會對此人有完全不同的印象。而且對方的言語中還提及到了他們的父親,那個對恩索德來說有些模糊的人。他的心,有些亂。心一亂,力量就散,整個身體也就被壓的向後傾斜。要不是他及時意識到了這點穩定住了身形,恐怕會被直接撂倒到地上。不過要說這是對方的策略,恐怕也不盡然,這個時候沒必要撒這種謊。
“那他此時此刻一定也在天上看著。我會,讓他自豪。”恩索德的話像是說給對方聽,又像是說給自己聽,他低聲咆哮著,居然在力量的對抗中開始和自己的兄長分庭抗禮。白狼的行動讓他的兄弟眼神一變,這一次,輪到白狼抓住機會了。
力量不能再空無中產生,一個人的肌肉力量再強,沒有可供立足的大地,他的力氣也用不出來一成。所以在撼力的時候,雙腳只會像生根一樣定在地面上,這是力量的來源,也是基石。恩索德抓住的機會,就是在這電光火石中二人力量的微妙起伏,他得以抬起自己的右腳,反轉腳面朝對方的左腿一勾!根基被斷,小胡子的力量立刻輸了白狼一成, 身體亦不可抑製的向後倒去。而由於兩人戰鬥時的位置變換,他的身後,就是火堆。
眼看著小胡子就要跌入火焰之中,恩索德下意識的伸手抓住對方的衣襟。可這一抓,卻被對方所利用,第四子反手扣住他的手腕用體重讓白狼失去平衡,兩人的位置頓時反轉,恩索德立刻被撂倒,胸口被對手的膝蓋壓著動彈不得。
“你輸了。”狼主的第四子居高臨下的說。被踩在地上的恩索德,沒辦法反駁這一點。他或許有贏的機會,是他自己放棄了這個機會。你不能指望著每個人都對你的善意報以善意,這世界就是如此,冬天你喂了一頭快要餓死的狼,春天它就會帶著狼群咬死你的羊。
“我輸了。”呼出胸中的空氣,白狼像是一下子解脫了一般,他的頭腦冷靜下來,雖然頭頂挨著火焰,可他的大腦現在卻異常的冷靜。他在幹什麽啊,互相殘殺的族人,阿萊埃的威脅,老薩滿的要求,這一切都不真實的像是一場惡夢。也好,也是時候從這惡夢中醒來了。
可他沒等到解脫的那一擊,相反,在胸口變輕之後,他抬起頭看到了自己的兄長單膝跪在面前。
“三招已過,三招內,你勝。我願賭服輸,此亂了解以前,我的人和我的刀都為你而戰。現在不是開疆辟土的時候,論看守維系,你才是此時最適合的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