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又過了兩三天的時間,洛薩已經基本恢復了行動能力,只是斷裂的骨頭即使有著獵巫刀的幫助也沒法真的快速複原。網蟲跟著水手們前往附近的山中進行了簡單的狩獵,用獵物換來了給洛薩固定手腳的夾板。若是放在之前伯爵可能會認為網蟲的關心有些過慮了,在愚者的正義幫助下他的骨頭只需要半個月左右就能長回來。但可能是心態發生了什麽變化吧,這次洛薩選擇接受了對方的好意。
不過帶上夾板不代表洛薩就會老老實實的養傷,只要有機會,他都會在黑箭號的甲板上閑逛,這一方面是為了讓自己的肌肉不至於因放松而衰弱,另一方面他也是在暗中從水手們的談話中偷聽關於費歐尼下落的信息。對於這位幫過自己多次的海妖,遵循騎士精神的黑山伯爵是不可能撒手不管的。然而該說是不出所料嗎?費歐尼的處境絕對比洛薩想象的要糟糕的多。
人類是不喜歡海妖的,這不奇怪,準確的說人類不喜歡所有和他們一樣擁有思考能力卻不是人類的東西。當然,那些被他們所厭惡的其它種族基本也是如此,這可能是所有智慧種族天生具有的特性吧。而這種現象放在失心灣,就出現在了海妖和水手身上。誠然,幾乎所有失心灣的船隻都得到過海妖的幫助,因為沒有這些海之住民,單憑純粹的航海技術是無法穿越迷霧海域的。但若是你問這裡的海員是否對海妖心存感激,回答你的多半是一口唾沫或是老痰。這二者之間的仇恨可以追溯到失心灣建立的初期,並在時間的醞釀下愈加深沉。
在這種氛圍影響下,洛薩也不好說出自己認識費歐尼的事實,尤其是在黑箭號的船員都知道他身上有著異常的海神之索的情況下,即使是和水手們打交道不多的伯爵也能注意到他們對自己的不喜。想來如果不是哈夫丹極高的聲望和那似是而非的說詞,水手們根本不會同意這樣一個帶著不祥之兆的男人在自己的船上待如此久的時間。所以到目前為止,洛薩能知道的關於費歐尼的消息也就只有海妖被關在船艙的最深處,以及哈夫丹船長打算把這件新奇的貨物私下出售的消息。
雖然以蒼獅的作風,洛薩最開始趨向於去賺錢然後用這筆錢贖回費歐尼的自由。但是騎士發現這種事情在失心灣是不可能實現的。在這座城市中,所有的合理收入都被老練的商人們制定出了微妙的價格,即可以讓人繼續生存,但也僅僅只能繼續生存。這也就不難理解為什麽在失心灣成為水手是不論男女都希望的事情,因為只有出海才有可能從繁重重複而且無望的生存方式中解脫出來。那些安分守己的人兢兢業業幾年的結果,就是在海嘯來臨前攥著手裡根本不足以購買船位的積蓄絕望的自暴自棄。
這不是一座對所有人抱有善意的城市,洛薩很快明白了這一點。想要救出海妖,在他面前只有兩條路,要麽,拋開心中名為騎士精神的枷鎖,成為這個城市中有權利者的武器。以伯爵的身手,只要不是碰到女巫,沒有多少人會是他的一合之敵。可這是不可能的,因為洛薩打從心裡認可自己信奉的騎士精神,而一個人是沒辦法違背自己內心最純粹的想法的。
而另一條路,就是在哈夫丹船長出售費歐尼之前或之後找機會將自己的朋友救出來。伯爵更趨向於出售之後,畢竟哈夫丹救了自己三人的性命,於情於理,他不該讓船長再承擔更大的損失。既然打定了這樣的主意,洛薩也就不再著急於眼下這幾天,他鍛煉著自己的身體,同時留意水手們的言語,等待著救出同伴那天的到來。在這等待中,另一件事情讓失心灣沸騰了起來。
“你們看到那個東西了嗎!太驚人了!我敢說那一定是鯨魚的蛋!”這天洛薩在曬太陽的時候一名水手對身邊的同伴說道。伯爵被說話人的語氣所吸引,支起了耳朵打算仔細聽聽他們到底在說什麽。果然,另一名水手也很快回答道,“你說的不對,我在捕鯨船上的朋友和我說過,他們在撈上來的母鯨魚肚子裡發現過小鯨魚,所以鯨魚是不會下蛋的。那東西不是鯨魚的蛋。要我說,那肯定是海龜的蛋!”
“放屁!那顆蛋都跟房子一樣大了!下的出來這東西的海龜還不得要一座島那麽大!這世上哪來的這麽大的海龜,它得吃多少東西才夠啊!”第一個說話的水手聽到自己的假說被反駁,立刻提高了嗓音回應道。“所以說你真是沒見識,我跟你說,綠橄欖號的船長就登陸過一個島,那島上有樹有花,有河流還有不少猴子和鹿。但你猜怎麽著?等綠橄欖號補給完成離開那座島的時候他們才發現,整個島都是海龜龜殼上的青苔!那島上隆起來的高山根本就是海龜的腦袋,上面的雲霧就是海龜的呼吸!我看這東西就是那隻海龜下的蛋,準沒錯。”
隨著兩名水手的討論,更多的水手加入了進去,他們的話題也開始從各種猜測轉換到海上的重重異聞,逐漸偏離了主題。不過洛薩倒是聽的津津有味,這些兩分真八分假的故事可是他從書上都看不到的。而且說不定其中有些確實是真的呢?而水手們也注意到了這個奇怪的男人正在聽著大家的談話,於是一個膽子大一些的對洛薩招了招手,“新來的,別光是聽著啊!你是從女巫的後花園裡被撈上來的,不可能肚子裡只有海水吧?來,說說你知道的事情,讓我們也聽聽。”
伯爵本來是不想趟這渾水的,但是他馬上意識到這是自己和水手們拉進關系的好機會,再加上他也確實聽的來了興致,於是半推半就的咳嗽了兩聲,“實不相瞞,我出海的時間還短,海上的事情我肯定知道的沒有各位多,能講的就是我老家那裡流傳的故事,你們要是願意聽,那我就講講…”水手,向來是不拒絕故事的,漫長無趣的航海讓每一個海員都成為了能說會道的說書人和不顧好壞的聽眾。當下,洛薩就把發生在蒼獅的種種傳說挑挑揀揀的說了幾個,不過隨著他越說越多,思緒自然而然的就飄到了不久前發生的鼠人瘟疫上,於是嘴裡的內容也就開始混雜起鼠人,灰袍巫師以及惡魔和其它種種怪異。
這些來自遠方的故事有著和失心灣截然不同的風格,水手們立刻被它吸引住並開始催促洛薩講的更多,更詳細。而且隨著聽眾的聚集,漸漸的,整艘船上留守的海員都坐到了洛薩的周圍,聽著他的講述,不時插個話問一些自己感興趣的問題。這樣的狀態一直持續到黃昏時分,網蟲和其他水手們返回船上的時候。
“你看起來說的挺起勁?”不久之後兩人回到船長室, 女傭兵有些不悅的說道,“怎麽不告訴他們你就是蒼獅的黑山伯爵?”
洛薩尷尬的笑了笑,網蟲出門一天去打獵和幫忙城市的複興工作換取他們所需的物資,反觀自己則跟一群水手吹牛聊天確實有些過分。“我這不是跟他們套套話,了解了解情況嗎。再說我這手腳也沒法下船,總得找點事情做。”
“哦?那你都了解到什麽情況了?我怎麽聽到的都是你們在說酒館和女人?”網蟲環抱著雙手,居高臨下的看著洛薩。
“咳咳,我也不知道話題怎麽偏到那邊去的!我保證那不是我的本意!”
“那就請你說說你的本意是什麽吧,伯爵大人。”
“我的本意是…對了,是他們在說海灘上的巨卵!”洛薩猛然想起了自己一開始聽到的話題,趕緊辯解道。
女傭兵冷哼了一聲,臉上的表情總算是沒那麽難看了,她坐下來,壓低了音量,“這次算你走運。我今天特地跑去看了那顆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