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過原野,帶走濃烈到刺鼻的死亡氣息。鼠人藏身的坑洞成了天然的墓穴,看著六隻鼠人的屍體被碼放在凹陷裡,不得不說這一幕頗為諷刺。畢竟,幾分鍾之前它們還躲在這裡密謀著趁夜色襲擊附近的一座村莊。
“它們可沒想到這裡會是它們的終點。”精靈手中拿著一隻燃起的火把,將腳邊的木柴踢到屍體的身上。光是埋葬不能杜絕這些失去了生命的怪獸軀體繼續傳染瘟疫的可能性,只有火焰才能徹底殺死鼠人體內的瘟疫。
“也許它們早就猜到了。”裡昂將獵刀插在泥土裡,站在巴克姆的身邊說道。騎士長伸出手,示意扈從把火把給他。精靈對血獅的動作表現出了疑惑,在他看來由誰來點燃火焰並無不同。
“他們曾是蒼獅的子民。”騎士的眼睛轉向對方。巴克姆注意到他的眼睛裡似乎有著某種濃重到化不開的東西,那是對自己無能的自責和對鼠人的愧疚。現在精靈知道了,對殺死鼠人感到痛苦的不僅僅只有他一個,他的導師比看上去的要陰鬱很多。
“這不是你的責任,你不欠它們的。”雖然這麽說著,巴克姆還是將手中的火把遞給了裡昂,他試著用言語來安慰眼前的人類。因為光是看到騎士眼睛裡的感情就足以讓他感到不安。自己的導師有些不對勁,精靈想著。
“他們還是蒼獅的子民。所以沒有保護好他們是我的失職。”血獅說,火把的火焰在風中凌亂的狂舞著,似乎也在表現這位看起來沉穩的戰士內心有多麽掙扎。裡昂從沒忘記,這些邪惡的野獸曾是和他一樣的人,他受封騎士那一天所念出的誓言如同鐵鞭一樣狠狠的抽打著他的心靈。
“好了,讓我們快點結束這一切吧。”騎士長話裡沉重的感情讓精靈不願意再在這個問題上和他辯論,巴克姆一邊說著,一邊背過身走開,不願意看到接下來的一幕。在精靈的背後,火把從裡昂的手裡拋出,在空中留下黑色的煙痕落入坑洞裡。烤肉的味道和一股嗆鼻的惡臭從凹陷處隨著黑煙一同升起。
但是裡昂沒有動,他仍然站在坑洞的旁邊,保持著拋出火把的姿勢,任憑煙塵將他籠罩其中。還未燒盡的灰燼隨著黑煙落到騎士裸露的皮膚上,帶來陣陣的刺痛,濃烈的塵埃遮住了血獅的口鼻,讓他無法呼吸。但是裡昂仍然沒有動,他還是站在那裡,緊閉著雙眼,不知道在想什麽。
缺氧,讓騎士長的大腦慢慢安靜了下來,那種瀕臨死亡的寂靜此時卻讓裡昂覺得舒服。或許,就這麽死於窒息也是一種解脫吧?血獅這麽想著。然而在他即將踏入永夜的懷抱之際,一雙手,一雙精靈的手,把他從濃厚的黑色裡拉了出來,滾倒在後方的草地上。
“咳咳,咳!”巴克姆猛烈的咳嗽著,將自己口鼻中的灰塵驅離出來,在他旁邊,裡昂也趴在地上做著同樣的事,只不過由於騎士長口鼻中的灰燼更多,他落到地上的口水和鼻涕都呈現出黑色。
“下次!下次你想死我絕對不會救你!”先一步恢復過來的精靈走到血獅身邊,對著他的導師大吼。他剛才是真的被裡昂的舉動嚇到了。然而精靈的話並沒有傳到騎士長耳朵裡,或許是被煙塵堵住了耳道吧,裡昂滿是淚水的眼睛裡沒有絲毫的神采。
巴克姆見裡昂完全沒有反應,他不得不把他的騎士從地上拉起來,用半拖半拉的方式讓血獅靠在剛才那棵樹下,希望騎士長可以快點振作起來。火,慢慢的小了,鼠人的屍體在火焰裡化成了泥土。精靈用裡昂的獵刀當鏟子,將旁邊的土壤翻進凹陷裡,將最後的火星壓滅。當太陽漸漸偏西,血獅從樹下站了起來。
“我現在懷疑你到底能不能活著找到你的士兵。”將手中的獵刀遞給騎士,巴克姆不無諷刺的說道。裡昂的臉沾滿了黑色的灰塵,看起來十分滑稽,然而不知道為什麽,精靈就是笑不出來。或許,是因為騎士長臉上那些順著眼睛向下延伸的白色痕跡吧。
騎士默默的結果了他的武器,將獵刀隨手插入了腰後的刀鞘裡。他迎著太陽的方向走去,在那個方向的不遠處,有一條小溪。裡昂跪在溪邊,看著自己在水裡的倒影,笑了。他用溪水洗去了臉上的黑灰,可是不論如何也無法洗去盔甲上的黑色汙跡,騎士發現那是因為過熱的灰燼燒掉了破損鎧甲上的銀漆,露出裡面燒黑的金屬。
“走吧。”裡昂對身後的精靈說,好像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他又變回了那個沉穩果決的戰士。而雖然騎士長並不覺得,但是這確是他給巴克姆上的第二課,甚至比起在戰鬥時如何把握時機,這一課更加的重要。他教給了精靈,當你殺死什麽東西的時候,你自己心裡的某些東西也會跟著死去。
巴克姆跟在騎士的背後,他回頭看了一眼埋葬了六隻怪獸的土堆,他知道,那堆土裡埋葬的不止有六隻鼠人。還有這個年輕的精靈的一部分。 巴克姆的傲慢和對戰鬥盲目的追求被永遠的埋在了這裡。埋在了這片不知名的原野上。
風,吹過原野,讓低矮的草叢發出“唦唦”的聲音。一個人類和一個精靈各騎著一匹馬,默默走在鄉間的小路上。
“我們去哪?”巴克姆問,他知道蒼獅內一些有名的城市的名字,不過他並未去過。
騎士長想了想,他抬頭看了看天色。想到此時的起司等人應該正在蒼獅王都中為了調查瘟疫的起源而戰。他盡量不去想法師他們在殺死這些鼠人的時候會不會跟他有相同的感受,那是對現在的他而言太過於沉重的問題。
“我們去烈錘領,那裡比王都更需要我們。”
其實除了起司他們的存在之外還有件事影響著裡昂,讓他不願意回到王都。他害怕面對自己的大團長,騎士不知道該怎麽像那個嚴厲的老人坦誠自己的失敗。他怕阿提克斯看透,老人總能看透,在他心裡正在滋生的脆弱情感。
“我們去烈錘。”騎士長小聲的重複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