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刃傭兵團沒有在過客鎮耽擱太久,他們還忙著要去收集更多的鼠人屍體,沒有時間追查那對奇怪的男女。況且其實傭兵們也不能肯定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他們只是出於謹慎的考量覺得那兩個人有問題,想要從酒館老板嘴裡得到二人後來的行蹤。酒館清晨發生的一切無疑證實了他們的猜測,可是同時也讓他們意識到這兩個人絕不像表面看上去那麽容易對付。毒刃的首領是非常務實的,權衡之下他沒有繼續死抓著羅蘭和希爾的行蹤不放,那樣可能給傭兵團帶來相當大的損失,他現在只希望兩方就此井水不犯河水。
而這,可不容易。倒不是說傭兵們對能擊敗自己首領的家夥懷恨在心,不願意放過對方的恰恰是羅蘭一方。在察覺到毒刃正在進行的事會帶來多麽惡劣的影響後,魔術師是不能坐視不理的,他倒也不想害了傭兵們的性命,畢竟逐利是人之常情。但他還是要在一定程度內削弱這隻傭兵團的行動能力。陷阱,就是這種情況下最好的選擇。
聽著從遠處傳來的馬匹嘶鳴聲和咒罵聲,羅蘭的臉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您對於布置陷阱似乎也相當擅長,很多布置手法我連聽都沒聽過。”騎馬並排前進的希爾說道,她的話裡沒有恭維的意思,魔術師對陷阱的安放位置,隱蔽方法,以及可能的結果,拿捏的都非常準確。好像已經經歷過很多次這樣的情況一般。
“嘿嘿,這個嘛,只是漫長生活的調劑品罷了。”羅蘭聳了聳肩,少見的說了句顯而易見的謊話。陷阱,觀察,以及推論,這都是他最為擅長的事情。能和世界上最強大的魔法師一同行動,這就足以證明羅蘭早在年輕時就已經精於此道。這種迥然於施法者的天賦曾經帶著同伴們脫離險境和尋找目標的次數絕不亞於克拉克的魔法。不過魔術師現在並不打算炫耀自己的過去,那會讓他跟著想起太多自己不願再面對的事情。哪怕是在如此漫長的生命中,快樂的日子也是短暫的。
攝魂怪明智的沒有戳破這個謊言。她很清楚尊重隱私的重要性,對於被黑暗籠罩的人們來說,這點尤為重要。再說希爾現在還在考慮其他的事情,“可是我還是有些不明白。您不擔心您的布置會讓那些傭兵退回過客鎮嗎?那個酒館老板現在差不多該醒了。”
魔術師聽出了同伴的言外之意,如果被陷阱弄得徹底無法前進的毒刃傭兵團退回過客鎮,他們勢必會碰到醒來的皮波。而那時羅蘭可來不及再去救他一次。不過這個問題早在安放障礙的時候就已經被考慮進去了,“放心吧,毒蛇是不會把吞到一半的獵物吐出去的,它寧可撐死。傭兵也一樣,何況作為領袖,他剛剛才經歷了一次嚴重的挫敗,現在即使是咬著牙他也不能再做任何示弱的決定了。那會動搖他威望的根基,以首領而言,這是相當致命的。”
希爾點點頭,她不是很清楚傭兵的處世哲學,但羅蘭所說的並不像隨口胡編的借口。於是女醫生不再多言,專心分辨前方的道路方向,希望可以少走一些彎路,更快的抵達薩隆領附近。微風吹動著草莖,破敗的道路兩邊依稀還可以辨認出農田的樣子。自然以極快的速度吞噬著人類留下的痕跡,野草就是它的先鋒,它們從田埂裡長出來,從石磚的縫隙裡長出來,覆蓋住文明的造物。
如果是某個吟遊詩人路過此處看到這樣的情景,他可能會有感而發創造出一段謳歌這場苦難以及在其中或真實或杜撰人物經歷的精彩篇章。但希爾不是詩人,她是個醫生,
眼前的景象隻讓她感到莫名的悲涼。攝魂怪能聽見那些草葉間傳唱著的哀歌,那是徘徊在此不願離去的亡魂,他們在用自己的方式追悼著自己。“我想我和我的族人在之後的一段時間裡會很忙。”希爾突然說道。
羅蘭轉頭看了眼女醫生,想到她的表象後的真實身份後露出了然的神態,“你們可以讓亡魂安靜下來?我還以為只有報死女妖有這個能力呢。”從他的言語中可以知曉,雖然魔術師並不能如攝魂怪那樣聽見幽靈的悲語,但他很清楚陽光下的世界有著另一幅模樣。
“我們當然不能,可我們能把他們嚇退,讓他們趕緊去死後的世界。”希爾搖了搖頭,無奈的說道,“不然很快想要搜集亡靈的巫師和其它心懷不軌者就會填滿這個王國。”
“破壞秩序很容易,可是想要維護或者建立一個平穩的框架是很困難的。”羅蘭同意同伴的話,他知道女醫生的擔心並非空穴來風。他見過太多遊蕩在死亡聚集之地的東西,那些渴求死去的屍骨和靈魂的家夥有的時候比死亡本身更可怕。
希爾還想說什麽,可是一陣嘹亮悠遠的號角聲打斷了她的思緒。二人停下馬,一同朝著聲音來的方向看去,只見在正午的陽光下,一面粗糙的旗幟正緩緩從山坡後露出來。不需要等這旗幟完全露出來,女醫生已經下意識的喚出了它代表的名字,“烈錘大公。可,為什麽在這裡?”
“過去看看就知道了。”羅蘭也認出了這面旗幟,那確實是統禦著整個烈錘領的矮人領主的標志。不過眼前的旗幟可夠不上代表一名公爵的等級,繪有烈錘標志的並非完好的布匹,更像是由幾片破布倉促縫製拚接而成的趕工品。甚至如果仔細看過去,會發現連上面畫著的徽記也是歪歪扭扭,一點也不像出自正規業者之手。
女醫生松開韁繩,用行動支持魔術師的意見。二人迎著那面旗幟,騎馬登上山坡。他們看到的是一支令人感到震驚的隊伍,說令人震驚,是因為構成這支隊伍的人全都衣衫襤褸,方眼看去將近四五十人沒有一個身上沒有傷痕。可即便如此,這支隊伍中的每個人眼神都十分堅毅,那種沉著的目光讓羅蘭本能的聯想到最堅硬的岩石。
隊伍,在兩名騎手前停下了。熔鐵人毫無退讓之意的看著兩人,雖然由於高度的問題,他們中哪怕是成年男子都得仰頭才能看到騎在馬背上的羅蘭和希爾,可這些人完全沒有恐懼的意思。而這種情況也沒有持續多久,在靠近隊伍大概百步的距離時,羅蘭就已經率先翻身下馬,牽著自己的坐騎靠近對方。
“烈錘大公的子民,你們要去哪?”魔術師小心的問道,他盡量不讓自己話語中表達出憐憫, 以防刺痛這些人的自尊。
“王都。”執旗的人將旗杆戳到地上回答道,“陌生的騎手,你又往何處去呢?”
“北方。我要趕著去阻止一場可能來不及了的戰爭。”羅蘭看到在提到北方的時候這些烈錘人的視線明顯聚集了過來。
“你說的話和大公很像。因此我祝福你,騎手,我祝福你能及時趕到自己想去的地方。”魔術師的瞳孔收縮了一下,他沒覺得這話有什麽不對,但本能告訴他眼前的這個執旗人有哪裡不太正常。
不過這種異常感沒有影響羅蘭的神態和動作,他將自己所有的水和食物都給了這些人,“我也祝福你們能安全抵達王都。”
烈錘人沒有說什麽,他們接過了魔術師的補給就又打起旗幟朝南方去了。一旁的希爾和羅蘭一起站在山坡上目送著這些人消失在視野裡,臉上露出不解的神情,她看向羅蘭,想要告訴她這些人有哪裡不對勁。卻在話語出口前被老人擺擺手止住了。“他們會安全抵達的,只要那面旗幟不倒。”羅蘭的話像是結論。
等兩人重新上馬,攝魂怪明顯的注意到自己的坐騎不一樣了,這匹普通的馬匹以之前完全未有過的高速開始奔跑,而且完全沒有疲憊的意思。她驚訝的目睹著四周的景物飛快的向後移動,也注意到魔術師的馬也和她一樣。當他們再停下來的時候,已經是在黑山領境內了,而這段路按照之前的速度應該要三天才能走完。
“有人在保護那些熔鐵人,可能是某個法師,或者其他什麽東西。他或者祂也同樣幫了我們。”羅蘭從懷裡摸出心愛的煙鬥,如此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