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藏王大殿。
條形香案之上,香爐之中三根粗若嬰兒手臂的檀香,點點紅色火星明暗閃爍,頗為已然被大羅神通封鎖神念探查得陰森冷清的大殿,注入了一絲鮮活。
藥師佛右手如電探出,牢牢捉住六道輪回盤的碎片,眸光凝聚其上,細細打量了一會兒,問道:“酆都到底是怎麽隕落的呢?”
地藏王菩薩面色怔了一下,悲憫柔和的目光穿過寂靜深深的大殿,投向幽冥界那一輪微低的冥月,沉默了好一會兒,喃喃說道:“天降血雨,帝君隕落…此間詳情,恐怕只有血海中的那一位知道了。”
“師弟,在百十年前,幽冥界似乎就有血雨蓮花、諸般異象出現?”藥師佛眸子亮了一下,轉而問道。
“嗯,此事還引發陰司一些騷動。”地藏王菩薩點了點頭,下意識問道:“師兄莫非也為此事而來?”
“我臨行之前,世尊有言:說引起此般異象者和我教有著大緣法,著我好生留意呢!”藥師佛無聲笑了笑,好整以暇問道:“師弟可知道那人是誰?”
“此事說來話長。”
地藏王菩薩輕輕歎了一口氣,便對藥師佛一五一十地講述起了經過。
過了一會兒,藥師佛訝聲道:“祖巫血脈?”
“那孩子以前愛跑貧僧這裡找諦聽玩耍,貧僧那一次看得真切,那孩子不僅具有雨之祖巫血脈,且還是難得的仙道種子!”
地藏王菩薩面色凝重,沉聲說道。
“那你為何不度化於她?”藥師佛心中驚疑不定,忙是追問道。
“暗中有大能護持,且深不可測。”地藏王菩薩搖了搖頭,頓聲說道。
他不是沒有想過,在那個小女孩兒到此玩耍時施展手段,但他深知一旦做出此舉,定要遭受雷霆之怒。
藥師佛眉頭挑了挑,面上恍然,失聲道:“莫非是…”
似是怕那人感應到,忙是住口不言。
“師弟可否將那孩子的具體情況告知師兄,也可好生計較一番。”
藥師佛整容斂色,淡淡笑著說道。
地藏王菩薩微微頷首,也不管藥師佛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在明知故問,就是敘道:“那孩子小名叫做甜甜,她是遊方殿掌殿使靈幽和天庭神將北宸真君陸北的女兒…另外,貧僧有理由懷疑,靈幽在成就金仙之時,將用來恢復修為的祖巫之血留給了那個孩子…否則,靈幽此刻至少應有太乙道行了,甚至大羅也指日可待。”
在地藏王菩薩看來,陸北之女甜甜甫一出生,便天降異象,多半就是這個原因。
但其實只是一部分而已。
這個,暫且按下不表。
聞聽地藏這一番言語,藥師佛面色複雜,沉吟不語。
巫族在地府的布局,他算是佛門為數不多知道的人之一,甚至比地藏師弟還要詳細。
但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玄冥祖巫的轉世,靈幽竟放棄了直接恢復實力的可能。
世尊曾言,十二祖巫真靈原為濁氣所染,不能修煉本源,自然也談不上修煉元神,明察天機。
但十二祖巫卻得天地鍾愛,身具的盤古血脈自含道源,算是先天神靈一族。
正因如此,十二祖巫雖羨慕仙道種族能夠運用先天靈寶,但也沒有改弦易張的可能。
可在天地演化的過程中,天道借得後土化出輪回,卻讓這位心思縝密、深謀遠慮的祖巫,明悟了一線天機。
在其他十一祖巫隕落時,以一人之力救得玄冥祖巫真靈烙印,經輪回重新洗煉,才有此時的靈幽。
至於其余十個祖巫…死的不能再死?
藥師佛陡然看向閻羅十殿方向,淡黃色的面皮上沒有絲毫表情流露,目光深邃,心中冷哂道:“還真是癡心妄想!”
這時,師兄弟二人默契地沒有再談此事,而是重新說回六道輪回盤之事。
地藏王菩薩凝聲說道:“師兄,那一位應不會隨意出手,無端破壞規矩…但閻羅天子恐怕會是師兄此行最大的障礙。”
地藏王菩薩雖知藥師佛此行目的絕非奪回六道輪回盤那麽簡單,但此刻既然藥師佛不主動去說,他也隻好緊著自己所知,出言參詳。
“閻羅天子,大巫相柳麽,此人倒有些魄力,只可惜現在的他不過堪比太乙金仙罷了。”
藥師佛不以為意地說道。
“師兄有所不知,那刑天此刻就在地府!”
地藏王菩薩皺了皺眉,突然說道。
“嗯?怎麽會?此人何時脫得困?”藥師佛目光凝重,驚聲而言。
此事,他還真是不知了。
其實,最早是因為平心娘娘出手攪亂了天機,後來西遊大劫開始,佛門氣運正隆,也沒顧得上此事。
至於人教通玄、洞靈兩位真人也沒有將此事告知佛門的必要。
“有幾十年了,起初我也不知,還是在羅酆六天見到。”想起當日刑天一人獨戰五位鬼帝的風采,地藏心中仍是驚懼難言。
藥師佛眉頭皺起,緩緩說道:“若刑天在,恐怕事情真得要像世尊所言了。”
聞言,地藏王若有所思,沒有接話。
……
……
遊方殿。
玄幽十二葉界天。
殿中。
兩個容顏清麗、不分軒輊的宮裳麗人相對而坐,低聲敘話。
正是靈幽和平心娘娘。
靈幽好奇問道:“以你看來,酆都帝君真的隕落了?”
其實,她和酆都並沒有多少交集,生死也好,都不太關注。
只是酆都帝君若是隕落,那豈不是說那人的六宮元符令沒用了。
想起當年那人狐假虎威欺負自己的情形,她現在還有些耿耿於懷。
“酆都此人應輪回而生,雖然天道之中已經沒有了他的道力氣息,但是否真的身隕道滅,此時還不好妄下定論。”平心娘娘斟酌了一下言辭,淡淡說道:“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六道輪回盤的的確確是碎裂了,幽冥之主更是空懸待人,現在當務之急是奪回六道輪回盤,以此讓刑天煉化,掌握另外一部分輪回,到時…”
“你既然都已經計劃好了,那隻管去做就是了。”靈幽顰了顰柳葉細眉,心不在焉地應了一句。
俄爾,螓首偏轉,望向殿外遠處和綠荷玩耍的自家女兒,眼睛之中滿是寵溺。
“唉…”見得靈幽如此情態,平心娘娘嘴唇翕動,最終幽幽歎了一口氣。
她至今能夠記得自己剛剛知道靈幽將雨之祖巫精血,給予甜甜之時的震驚,何以如此妄為?!
好在甜甜似乎有著一些,她不能理解的奇異之處。
否則…
這時,平心娘娘收斂紛亂思緒,凝聲說道:“雖經我多般謀劃,但仍是出了這些變故。 ”
“什麽變故?”
靈幽血眸盈盈轉動,低聲問道。
“比如這六道輪回盤竟被地藏給奪走了一塊兒,此人躲在地藏王大殿中死活不出來,刑天一時也奈何不了他。”
平心娘娘皺了皺眉,說道。
“再比如陸北…”
“陸北?”聞言,靈幽神情有些不大自然,不知怎麽的突然想起了那一晚,心尖就是一顫,清冽的血眸恍惚了一下,直到深吸了口氣,這才面色如常。
“陸北背後的人就在羅酆六天!”
平心娘娘目光詫異地看了神色異樣的靈幽一眼,而後面色複雜地冷聲說道。
在上古之時,人族不過是巫族的附庸而已,哪曾想卻取巫妖二族而代之,漸漸成了這方天地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