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館之中。
陸北望著眼前書生身上所籠罩……熟悉的三生氣息,沉思不語。
對,就是熟悉。
他在幽冥界時,手握三生三葉黃泉劍,其上三葉草就帶著無盡的三生之力。
又如何不熟悉。
他之所以感到奇怪,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身上為何會有這等三生力量。
“先生,您不吃嗎?”
楊熙揚起巴掌大的小臉望向陸北,怯生生地問道。
陸北微微一笑道:“你先吃吧,先生不餓。”
聞聽此言,楊熙方拿起筷子,吃起飯菜來。
這小家夥倒是很有禮貌。
陸北舉起酒杯,放到唇邊輕輕抿了一口。
繼而望向那沉睡的書生,淡淡一笑。
一口飲盡杯中之酒。
將酒盅再次斟滿,正待飲下,手腕微滯。
陸北嘴角勾起一抹不屑弧度,冷笑道:“這是有人要卜算圖形陸某麽。”
昆侖鏡與他真靈近乎一體,先天至寶之威可畏可怖。
陸北重重放下酒盅,轉眼向書生看去,心思轉動。
五指之間突然現出道道青色法力符籙,盤旋飛舞,緩緩形成條條符籙鎖鏈。白青相參的二色圓融意境無聲升起,就向書生周身尺許之地浮現的三生之力抓去。
三生之力一如紫色流光一般,還未待逸散而出,就被陸北牢牢桎梏在手。
陸北抬起冰肌玉骨的手掌,轉而向自己的臉上輕輕抹去。
閉目感知記憶中的疊光化影,直到與張果老產生交集的一刻。
依稀夢境浮現心頭,心隨意動……那斧削刀刻,冷峻的容顏眨眼之間便化作一個面容蠟黃的瘦弱少年。
陸北三生烙印早已在冥靈空心石中被他泯滅殆盡。
而今借助這三生之力,倒是能映照一番假象,來欺騙他人。
……
太清玄微界天
張果老一雙枯皺眼皮耷拉,緊閉雙眸,循著記憶,陽神小手伸出細細勾畫。
眼看一個眉目疏朗,神情冷肅的青年男子漸漸於晶瑩露珠中成形,卻於張果老陽神小人面上迷茫之色一閃而過後,繼而指尖一陣扭曲變幻。
最終成了一位面容蠟黃,薄唇鷹鼻的少年容顏。
文始真人眯著眼睛,看了半晌,掐指算去,還是毫無頭緒。
其余六仙也是面面相覷,摸不著頭腦。
倒是一襲粉荷襦裙的何仙姑,淡淡彎眉之下,那冷傲目光連連閃爍。
就在那水珠影像依稀成形之際,那一對幽如玄潭的冷然雙眸卻是勾起了她久遠的恥辱記憶。
不願提及,咬牙切齒。
不過,想必應不是那人。
恩,那人不得長生,恐怕早已是垂垂老矣,半截身子入土了。
文始真人眉頭深鎖半晌,最終展開,清聲道:“稍後,待貧道起法壇再行卜算吧。”
既然有著此人容貌行跡,他本尊出手更可事半功倍。
張果老陽神小人,忙是連連作揖感激道:“張果多謝老師。”
此時,文始真人方有余暇上下打量了張果老一眼,沉聲道:“張果,而今你肉身毀去,卻是一件棘手之事。”
呂純陽凝聲道:“老師,是否讓張道兄……”
文始真人轉而看了一眼鐵拐李,方道:“你們八人,佔著男女老少,貧富貴賤八字。正因道不相同,方可殊途同歸……因此,張果肉身一事,恐怕也只能從蓮藕或是其他靈物來想辦法了。”
蓮藕化身?
聞聽文始真人之言,漢鍾離紅潤如嬰兒的臉膛之上,就是現出一絲古怪之色。
正是莫名想起天庭的那位三壇海會大神來。
文始真人見諸仙皆是面帶異樣,
又聽到張果老苦著臉道:“老師,不會是那等娃娃身軀吧。”文始真人搖了搖頭道:“造化蓮藕之身,恐怕現今也是沒有的。為今之計,汝唯有奪舍靈物取而代之。”
說到此處,文始真人又是掐指卜算半晌,又指點道:“中條山陷窟洞,有一三千年白色蝙蝠妖橫懸洞府。此靈物與汝有緣,張果汝可往取之。”
文始真人說完此言,便徑直負手離去。
此時,其余六仙都是面帶同情地看向張果老。
好好的一個人修,卻要寄宿於妖怪之身。
當真是可悲可歎了。
不過又念及那血魔手段殘忍,心中都是暗恨不已。
呂純陽冷聲道:“貧道欲再往邙山查探一番,若能抓到那魔頭,當為我人族除一禍害才是。”
呂純陽周身氣勢凌厲飛揚,金行本源散溢無形太白之氣,鋒銳無當。
正在真仙境界。
一襲藍衫,十五六歲模樣的藍采和眉宇神朗氣清,唇紅齒白,豐采俊逸。
這時就是緩步走上前來,淡淡笑道:“貧道願與呂道兄同去,正好也見識下到底是何方神聖,竟如此猖狂……不將我人教仙人放在眼裡。”
藍采和自二十余年前遇到鍾李二仙,便隨著二人入了太清玄微界天,一齊在文始真人座下聽道。
修者,講究法、侶、財、地。
一個‘侶’字就足見道友的重要。
彼輩自聚合之際,可謂風雲際會,修為更是一日千裡。
不說鐵拐李和漢鍾離,單說藍采和在不過短短二十年的時光中,便從地仙境界踏入到神仙境界。
當真是勢如破竹,宛有天助。
可見昔年彼輩同道氣數相連,並非是一句虛言了。
彼時,清秀俊朗的韓湘子心思微動,正待出言。
又轉而看到何仙姑心不在焉,嘴唇蠕動半晌,終究沒有說話。
自從香兒踏上仙途之後,與他是越發疏遠了。除了平日裡幾句道友之間的尋常交流,別無他言。
每念及此,韓湘子心中就是升起一股悵然情緒,令他心中為之煩悶不已。
這時,鍾李二仙也是對視一眼,鍾離權爽朗笑道:“既然二位道友去尋覓那魔頭蹤跡。那麽,貧道二人就陪著張道友往中條山一行了。”
不提此處七仙如何分頭行動。
洛陽以北百十裡外。
仍是那家飯館之中。
陸北直到心中那股窺視之感莫名消失,方才散去面孔上的三生之力。
舉起酒杯抿了一口。
這時,那睡熟的書生突然打了個寒顫,悠悠醒轉過來。
口中喃喃道:“這是……”
眼中驚慌之意流露而出。
盧生本是入長安趕考的舉子。
不想,方才一夢之中,竟然夢到自己高中狀元,跨馬遊街。傳瀘宴上, 更是被當朝宰相招為東床快婿。
然而令人憋屈的是,就在新婚之夜,他掀起新娘的大紅蓋頭,剛剛與燈下人比花嬌的新婚妻子喝完合巹酒,正待吹熄蠟燭,卻從一陣激靈中醒了過來。
盧生神情悵然若失,那恍若真實發生的夢境仍是歷歷在目,刻骨銘心。
陸北望著這一幕,微笑不語。
“客官,您的高粱米飯好了。”
盧生長歎一聲,神情無奈地拿起竹筷吃了起來。
陸北搖頭一笑,轉而低聲吩咐夥計一聲。
聞聽陸北之言,夥計眼中微微錯愕,轉而便返回後廚又是端了幾個涼菜來。
盧生本自費力吞咽著硬邦粗糙的高粱米,突然兩碟色、香、味俱全的美味菜肴放在了自己的眼前。
“唉,這是不是搞錯了?我好像沒叫……”
“這是那位公子請你的。”
夥計笑著打斷道。
心道,這窮書生倒是好運,竟然有人請他吃飯。
盧生慢慢放下碗筷,順著夥計示意。
向微笑頷首的陸北拱手作揖道:“小可盧元,不知這位兄台如何稱呼。”
恩。
盧,陸……倒是有緣了。
陸北心思轉動,就是淡淡笑道:“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在下渝陽陸北,這位盧兄客氣了。”
盧元連稱不敢,拱手之後,這才坐下,一臉期待地道:“兄台也是進京趕考的舉子嗎?”
陸北笑著搖了搖頭,沉聲道:“盧兄誤會了,陸某只是一閑雲野鶴而已,並無那功名利祿之心。”
聞聽陸北之言,盧元眼中微微有些失望之色流露,態度一時間也是冷淡了些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