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贍部洲。
陸北從驪山遁出,向西行了有約莫半個時辰,徐徐降下雲頭。
山巔白雪皚皚,步入一座涼亭,但見遠處光影交錯,一個女子的窈窕身影現出。
鐵扇公主懷中抱著一個淡黃色的繈褓,小陸檸此刻瞪大了眼睛,黑葡萄一樣的黑眼珠骨碌碌轉動不停,好奇地打量著四周。
鐵錢公主冷著一張臉,看也不看陸北。
“牛魔王被一位大能救走了,”陸北自顧說著,臉上現出自責,“怪我考慮不周,沒護佑住你們母女。”
其實,當初他派過地心石龍暗中護佑鐵扇,但或許是隨著時間過去,地心石龍漸漸松懈下來,此刻也不知哪裡去了。
“陸道友說這些做甚?”鐵扇公主怔了一下,冷色稍緩,可雙眉之間一股幽怨鬱鬱之氣卻不減反增。
她的目光陡然變得淒楚,聲音柔弱,說道:“這一切,都怪鐵扇命苦。”
聞言,陸北一時默然。
許久後,取出九火靈葉芝,說道:“這是那位大能給我們的賠禮之物,對聖嬰根基有些好處,你且收下吧。”
鐵扇道:“謝過陸道友。”
說著,伸出一隻手去接那火行先天靈藥,卻也不知碰到了什麽,仿若燙到了一般,就要如電般抽回,然而,皓腕卻被緊緊箍住。
“陸道友,還請你…自重…”
鐵扇注視著對面青年的眼睛,目光倔強而冰冷。
陸北捉住那一隻光滑細膩的柔荑,自嘲一笑,說道:“你就算埋怨我幾句,我心情想來也要好一些。”
鐵扇嘴角噙起一絲冷笑,說道:“陸道友玩笑了,我鐵扇又有什麽資格怨懟陸道友?”
陸北面色愕然,心道,那方才是誰在“小拳拳錘你胸口?”
難道是我幻覺了。
“陸道友,你可以放開我了。”鐵扇公主又是掙了掙,心生羞惱,不悅說道。
陸北本來也沒輕薄的心思,只是為鐵扇突然風輕雲淡的態度感到不舒服。
見鐵扇眼中閃過慌亂,也就放下。
“陸道友,我想回翠雲山了,也不知洞府現在情形如何。”
鐵扇忽而直勾勾地看著陸北,柔聲說道。
陸北思索了一下,說道:“近日,翠雲山未必安全,要不你隨我一同去一個地方,如何?”
“什麽…地方?”
鐵扇公主伸手撩了撩額間的一縷秀發,心不在焉地問道。
“青丘狐國。”陸北清聲說道。
鐵扇公主眸光流轉,疑惑道:“青丘?”
陸北說道:“青丘狐國在南贍部洲以西,算是離翠雲山較近了,待再過些時日,形勢和緩些,我送你回去。”
鐵扇公主皺了皺眉。
對於眼前這人,若說心中沒有怨氣,那是不可能的。但她知道,對面這人心如鐵石,若非自己懷中的女兒,他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死活。
與其這樣,倒不如和他伺機分說個明白。
這人到底打算如何對待她們母女?對待她?
陸北不知鐵扇公主做何等想,當然,他也沒有興趣知道。
但經過先前一事,他心中已暗暗定下計來,待到青丘便和這鐵扇公主商量一下,將自家小女兒帶往天庭,他打算將小陸檸交給紅兒公主撫養。
只要解釋清楚,以紅兒公主性情,最多衝他翻幾個白眼,也就作罷。
畢竟,他和這鐵扇公主一直就是光風霽月,素絲無染。
主要是,他的女兒,怎麽也不能重蹈紅孩兒的命運。
二人各懷心事,再不多言,再次架起祥雲,向青丘飛去。
青丘狐國。
陸北再次來到此地,便讓蘇青璃姐妹將鐵扇母子安頓下來。
又抽調了人手服侍,陸北這才稍稍安下心來。
夜色朦朧,松影搖曳。
陸北走過青石小路,緩步邁入一座宮殿,打算去看看鐵扇母子。
他的心中尚不時回想起蘇青璃看到鐵扇公主先是錯愕不已,而後投向自己那複雜無比的眼神,縱然過去了一天,可仍覺得頗為尷尬。
殿中。
一陣哼曲聲傳來,陸北不由佇立在原地,循聲而望。
幾隻落地宮燈散發著柔和的橘黃光芒,帷幔之內的秀榻上,鐵扇公主一隻手臂撐著臉頰,恬靜地看著聖嬰。
她輕輕哼著搖籃曲,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垂落在胸前,穿著的素紗襦裙,外間的煙羅紗衣早已除去,露出光滑圓潤的削肩。
忽而覺察到了陸北未加掩飾的氣息,鐵扇公主瞪了陸北一眼,伸手一招,衣架上的衣物轉眼披在肩頭之上。
“陸道友進來都不出聲的嗎?”
陸北笑了笑,也不以為意,在鐵扇的打量目光中走到秀榻前,坐下看著正在沉睡的聖嬰,轉而看向鐵扇公主,小聲說道:“鐵扇,我有些事情和你說。”
鐵扇公主目光詫異,說道:“我也有事情和你說。”
陸北笑道:“是嗎?那你先說說看,說不定我們說的是同一件事情呢。”
“那換個地方說。”
鐵扇公主輕聲說了一句,然後將聖嬰的被角掖了掖,緩緩停直身子,準備下榻打算找繡鞋穿上。
繡鞋的緞面是上好的,繡著大紅牡丹,針腳細密,很是精致。
陸北不想多看,在那一雙晶瑩剔透的秀足楔入之前,便收回目光。
然而驚鴻一瞥間,目光卻是一凝,捉住那一隻秀足,說道:“這是你何時戴上去的?”
原來,鐵扇光滑的腳踝上,赫然戴著一串血色鈴鐺。
陸北有些眼熟,靈台閃過一道亮光,眉頭緊皺。
然而此舉卻惱了鐵扇,鐵扇嗔怒道:“陸北,你還不放開?”
陸北目光冷沉,看著鐵扇,問道:“這鈴鐺怎麽來的?”
“你放手!”
鐵扇怒視著陸北,冷叱道。
“別讓我說第三遍。”
陸北不為所動,壓低聲音冷冽道。
鐵扇公主心中又羞又氣,卻因為陸北加重了手勁,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氣,“你…弄痛我了。”
陸北緩緩放下,沉聲問道:“這分明是血海的東西?你為何會有?”
“這血鈴我已經戴很多年了…”鐵扇公主惱怒地看了陸北一眼, 低聲說道:“你現在才問?”
陸北神色冷肅,目光閃了閃,說道:“為何只有兩串?”
他記得那位阿修羅公主血靈,手足可都戴著…應該有四串來著。
鐵扇公主說道:“聖嬰滿月的時候,我給她戴了…”
陸北眉頭緊鎖,放出神念察看,發現自家女兒小腳之上,果然戴著兩串血色鈴鐺。
陸北面色稍霽,沉吟不語。
以他今時今日修為,又掌握先天靈寶六道輪回盤。若沒有起疑也就罷了,既然起疑,如何不知這鐵扇公主,就是當年被自己斬去一臂的血靈。
而被陸北如此粗魯對待,鐵扇公主早已不再故作淡然,越想越是委屈,一時悲從中來,雙手抱膝,低聲抽泣。
心道,“我鐵扇上輩子是造了什麽孽,才碰上這等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