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舟之內。
隨著柳雲生和陸北來到,其余幾人都是漸漸收起心思,站起身來,衝陸北行禮。
上首,那位紅袍、吊梢眉、大鼻子的中年仙人,也是微笑著頷首示意。
唯有那位身著一襲破舊衣衫的老道,緩緩睜開耷拉著的眼皮,斜眼睨了陸北一眼。
轉頭便瞪向柳雲生,呵斥道:“柳小子,讓你再去請一位大能,你就又請了這麽一位小娃娃?”
聽得這番話,陸北面上倏然變冷。
其他幾人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柳雲生面皮漲紅,神情更是尷尬無比。
不過,他素知這位嶗山派的陳炳師叔,什麽都好,就是有一點兒惡習……讓人難以忍受。
平生愛仗著自己年紀大,又是天仙道行,喜歡倚老賣老,扮作高人行徑。
在凡人之中混跡也就罷了,在同道面前還如此,這就有點兒不合時宜了。
當然,若身邊的陸道友是一尊天仙大能,這位陳炳師叔定不會如此說話。
所謂大道面前,達者為先。
紅袍中年仙人重重咳嗽幾聲,笑著打了個圓場道:“太微道友年紀輕輕,便已是神仙道行,氣息又是正宗玄門,不知出身那一家道統啊?”
“這位道友謬讚了,在下一介散仙,無門無派……恩,幾位道友又是哪一家道統的弟子。”
陸北微微一笑,神色淡淡道。
其實,他並非沒有道統,而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須菩提祖師?估計眼前這幾位都未必聽說過。
火雲洞一脈?好像說出來,又太過招搖,而且那三位當時也並未明確出言,收自己為徒。
就在陸北心中尋思之際,紅袍中年仙人目露訝異,感慨道:“太微道友好資質,竟然能夠以一散修之身,修至神仙道行。”
這時,其他二男二女兩位仙人,同樣也將驚奇目光投向陸北身上。
就連原本出言不是太過恭敬的陳炳老道,那一張溝壑縱橫的老臉之上,也是流露出了一絲驚異,打量了陸北半晌,正色道:“太微道友,方才是貧道失禮了。”
這次卻是輪到陸北神色異樣了。
難道,他說出了自己毫無背景的散仙身份,不應該是引起這些心高氣傲的仙人,進一步地出言嘲諷嗎?
然後,他便可以……
陸北卻是不知,修道之人,跟腳背景雖然重要,但自身的底蘊同樣不可或缺。
見陸北氣息磅礴,已至神仙之巔,又加之肉身生機正處盛時……想來,定是極早地邁入了神仙境界。
這等資質,又是散仙出身,沒有背後師門資源的照拂,能修到這一步,實在難能可貴。
當然,這也是陸北已然擁有神仙道行的緣故。
若他僅僅是金丹境界,或者是元神境界……此輩態度,恐怕又是另一番場景。
畢竟,神仙道行,在修者一如夏夜螢火繁多的地仙界四大部洲,也算是修道小成了。
至於陸北先前無論是在幽冥界,還是在北俱蘆洲,那些打過交道的長生真仙和不朽金仙。
在場的很多仙人,恐怕一生都未必見過幾個。
這時,眾人道過名姓,陸北也是落座。
和幾位仙人暢談了起來。
上首,面白無須、大鼻子的中年仙人,其人有著天仙巔峰道行,來自南贍部洲的羅浮派,名喚宮於陶,一個很是奇怪的名字。
以陸北觀之,宮於陶或許是一位出身截教的妖仙。
也不知是由什麽化形得道,不過,他也不會以神念探查就是。
無他,此舉不太禮貌,有挑釁之嫌。
南華派的柳雲生,就是那位領陸北進來的羽衣星冠、風度雋永的少年道人,
此人是出自於人教道統的南華一脈。值得一提的是,古往今來,人族仙人輩出,幾百萬年下來,道行修至高深的散仙大能,如過江之鯽,數不勝數。
很多人可能會有一種極為錯誤的認知,太清聖人似乎只有那麽一位衣缽傳人,玄都大法師。
但實則,在秦亂大地之前,南贍部洲人族大興,百家爭鳴,一些人族英傑如雨後春筍般,蜂擁而起。
最終借助人族鼎盛的氣運,成就一尊尊散仙大能。
這些散仙大能,有的就是聽著太清聖人的大道,而自立一道的。
如借給八仙五嶽定星盤的陰陽家鄒衍,就曾是人族的一尊金仙大能。
有傳言說,鄒衍因為和巫族余孽勾結,禍亂大地,獲罪於天,走投無路……最終卻被文始真人收留。
但真實情況如何,無人得知。
而這麽一個個散仙大能,也充分體現了人族的內鬥天性。
因為修道理念不同而分道揚鑣、老死不相往來的,卻是不在少數。
所以,此輩並非都與文始真人座下的上洞八仙相交甚善,同氣連枝。
這些大能當中,尤以南華、通玄、衝虛、洞靈四位真人,道行最為高深。
而那兩位身形一胖一瘦的青年男仙,一喚吳川,一喚秦雲,正是出自人教衝虛真人一脈。
衝虛真人,也就是那位禦風而行,泠然善也的列禦寇。
“我等師兄弟,見過太微道友。”
吳川和秦雲,一臉憨厚地笑著說道。
陸北淡淡笑道:“久聞貴派先聖祖師之名,陸某心向往之,不知衝虛真人,如今仙鄉何處?”
“祖師遊戲紅塵,早已不知所往,聽一位在天庭供職的師門長輩說,六千年前,曾經在天外天見過祖師一面。”
吳川濃眉大眼,身形魁偉,面色思索片刻,沉吟道。
那位身形嬌小玲瓏,穿著粉色長裙的少女,紅蘋果一樣的圓臉,淡淡峨眉,臉上帶著一點兒嬰兒肥。
這時,突然衝陸北甜甜一笑,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太微道友,我叫水瑤,這是我師姐許晴,我們都是太陰星宗的弟子。”
“太陰星宗?”
陸北打量了二女一眼。
一襲素色長裙的高個少女,肩似削成,腰若約素,此女薄施粉黛,給人一種清爽的感覺。
見陸北目光投來,微微點了點頭,也不多話。
陸北目光疑惑,心道,許晴,倒是和前世的某個女星名字一樣。
“太陰星宗就是太陰星君在人間的傳承,太微道友不知道嗎?”
圓臉少女水瑤,見陸北神情恍惚一瞬,眨著大眼睛,好奇地問道。
“恩,略有耳聞。”
陸北微微一笑,目光閃爍。
嫦娥仙子?
當年在幽冥界時, 倒是有過一些交集。
圓臉少女水瑤,還想再說,卻是被一旁的師姐許晴拉了拉衣袖,挑了挑眉,低聲嬌嗔道:“就你話多。”
聽得訓斥,圓臉少女水瑤,面上帶著一些委屈之色,小聲呐呐道:“師姐,人家這不是剛從山門裡出來嘛。”
陸北不由啞然。
柳雲生這時淡淡一笑,清聲道:“許晴師姐,水瑤師妹,她心地純良,不諳世情……師姐這次帶她出來,不就是來見見世面嗎?也不必太過苛責了。”
“柳道友上心了。”許晴深深看了一眼柳雲生,又對著水瑤柔聲道:“還不謝過你柳師兄。”
圓臉少女水瑤漲紅了臉,忙向柳雲生道謝。
心中卻是羞急,自己都是地仙了,師姐怎麽還這樣,如幾百年前,訓小孩兒一樣訓自己。
以後,讓她怎麽見人啊。
見得這一幕,陸北眸光微動,忽覺大為有趣。
這一幕於他,實在少見。
在他修道的生涯中,不是和真仙對轟,就是和金仙死磕,卻是很少與同道交流。
尤其還是和這些出身大能傳承的弟子。
恩,當然,也有陸北不到一個甲子,就從一介凡人修至神仙境界的緣故。
陸北低頭尋思。
此輩有的修為和天資皆是不凡,但缺乏歷練,一味苦修的結果便是,於人情世故不太通達。
諸仙說了一陣話,這時,柳雲生清咳一聲,卻是將一番話道出。
陸北也是收斂神色,放下手邊香茗,做出洗耳恭聽之狀。
良久之後,陸北目光微沉,心道,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