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明明是很普通的食材……”
四宮呆呆瞧著正在運轉的升降木馬,彩色遊樂園的歡聲笑語,在他聽來是那麽刺耳。
“四宮學長!”
乾日向子跳下木馬,拉扯著四宮小次郎,“很好玩的,我們一起去坐吧!”
“什麽鬼啊!”
一巴掌就把乾日向子整張小臉蛋覆蓋了,四宮小次郎冷著臉,強硬拒絕乾日向子的接近,竭力維系心中的驕傲。
“這不是我的食譜!”
四宮小次郎一遍遍在說:“她胡亂加進了奇怪的東西,不,這絕對不是我的食譜,我食譜的調味搭配,是不會這麽‘甜的’,太甜了,蔬菜怎麽可能營造出這種甜味……為什麽……啊……”
“學長!”
突然,一個歡快的女生驚喜叫道,卻不是乾日向子發出的。
某個坐在長椅上等了很久的女生,快步跑向遊樂園門口,一個雙手插在褲袋裡,酷酷的男生,任由女生挽住自己的手臂,排在摩天輪隊伍的末尾。
奇妙的是,那個男生,像極了高中時期的自己,而挽住他手臂的,卻是一個完全不認識的女生。四宮小次郎徹底慌了,衝過去,硬生生將粘合的情侶分開,發出神經質一般的低笑,“我一個人就足夠了!不需要蠢貨拖住我的腳步!”
“學長——”
這回終於是乾日向子在喊他了。
嗯?
現實。
手抖了抖,差些抓握不住叉子,四宮小次郎微微垂下面孔,眼鏡片反著光,別人無法看到他眼裡一層複雜的光芒。
“怎麽樣,四宮,你覺得森田真希的料理……”堂島銀好整以暇地問。
“呵,胡亂加進東西,這是料理嗎?”
四宮小次郎說:“總之,這不是我的‘九珍法式蔬菜凍’,而是森田真希自己創造的!絕對不是我的食譜!”
他嘴很硬,就是不肯服軟。
“我只是問你,森田真希是否證明了她存在的價值?”堂島銀看著反應如此強烈的四宮,嘴角泛起一抹狐狸般的笑容。
果然,這家夥深受觸動。
咳咳。
瞟一眼桌面上森田真希的法式凍,堂島銀吸了口氣,盡量不去回味那種甜蜜酥軟的感覺。那種味道,仿佛會讓他堅硬的心腸淪陷。
“……”
聞言,四宮小次郎沉默。
“這是投票決定的,就算我說‘不’,難道她還會因為我的意見退學?”他嘴角揚起譏誚道。
掃一眼評審桌,堂島銀、關守平、梧桐田、水原冬美和薙切繪裡奈這五位評審,皆是一副認同的表情,四宮小次郎的意見,的確無足輕重。
“好強烈的個人印記!”關守平、梧桐田對視一眼,心中凜然,沒敢說出‘廚心’那兩個字,怕進一步刺激到四宮的自尊心。
他一直追求的東西,卻出現在今年的新生身上,而受到震撼的,可不僅僅是四宮,他們同樣產生一種被後輩超越的失落感。
“雖然是依照四宮的食譜做出來的菜品,但是,這道菜,已經不是原來的‘九珍法式蔬菜凍’了,我感覺叫‘奇幻遊樂園蔬菜凍’更合適!”水原冬美緩緩說,臉頰泛著紅暈。
“什麽奇幻遊樂園,我說叫彩色遊樂園更合適!”乾日向子道。
幸平創真、薙切繪裡奈插不進話。
其實,在薙切繪裡奈心中,有一個更合適的名字,但她說不出口,畢業生們更說不出口。所以大家乾脆一起裝傻吧,抱團取暖,多麽和諧的畫面。
在場唯一不為所動的,除了仍在溝通廚神空間的夏羽,就是站在他旁邊的涼子麗娜。
“真希果然很厲害呐!”
田所惠也是目露喜色,看著被畢業生圍繞討論的搭檔、夥伴,由衷的雀躍。
但是……
轉頭瞥一眼自己剛剛放在桌上的料理,好不容易平複的心臟,又不爭氣的怦怦加劇跳動。她雙手緊緊握住,暗示自己:“不行,我已經不再害怕了!”
腦中盤踞的彩色世界,未曾褪色。
那個聲音,仍隱隱回蕩在心間,還在重複著‘九珍法式蔬菜凍’的料理講解。
圍繞著森田真希的特質料理,眾人討論了一陣子,終於把目光轉向被忽略的田所惠。
“田所惠!”
堂島銀的聲音,令田所惠心中一驚。
“是!”她連忙繃緊身子回答。
“不用緊張……”見狀,堂島銀露出了無奈的笑容,“我們現在開始品嘗你的料理。”
於是,五位評審,都換了一副乾淨的刀叉。
水原冬美是個面癱,並沒有特別照顧田所惠的面子,盯住她的法式凍,眉毛擰成了一團,“這外觀,和森田真希的料理,就不是一個等級的!”
就不說表層的卷心菜葉。
內部的蔬菜隔層,居然參差不齊,胡蘿卜、西葫蘆等切成條狀的蔬菜,以五位評審挑剔的眼光看來,刀功可以說是……慘不忍睹!
不過,想到之前烹製料理的時候,田所惠那副顫抖的樣子,幾位評審頓時釋然。
這麽一個易緊張,在崩潰邊緣的小姑娘,能咬著牙把料理完成,非常不簡單。
就不說料理,她已經展示了自己的氣魄。
爬也要爬到終點的氣魄!
四宮小次郎推了推眼鏡框。
他沉默得詭異,居然沒有出言譏諷這麽一個“笨蛋”。
“還是我先來吧!”
雖不是評審席的一員,乾日向子卻比誰都積極,餐刀一劃,切下一角的法式凍送進口,還明顯的嚼了嚼,立刻驚詫地瞪圓眼睛:
“咦,外觀雖然糟糕,但味道,出奇的和諧!”
“很標準的味道呀!”
忍不住再切下一角, 仔細品嘗,而隨著咀嚼,乾日向子眼角卻有一顆顆淚珠在醞釀,當切下第三塊法式凍吃下的時候,她淚崩了。
“小惠——”放下刀叉,一下子撲過去,把猝不及防的純樸少女,緊緊抱住,乾日向子說什麽也不肯松手。
被日向子怪異的舉止嚇到,地下廚房安靜了足足一分鍾,才有第二個品嘗者。
沒想到,這次緊跟乾日向子品嘗的,赫然是四宮小次郎。
“哼,這麽笨拙的刀功……”
不急著吃掉,而是用叉子,叉起一小塊法式凍,置於眼底觀察,四宮小次郎對刀功只有“笨拙”的評價,而後緩緩張嘴。
唔。
嚼了嚼,入口很淡,這就是法式凍原原本本的味道。
但是,隨著牙齒將煮透的蔬菜咬破,一股混合在汁液洪流中的料理心意,洶洶侵佔四宮小次郎的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