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塘口的閘刀收起,河水順著水流嘩嘩放出去,拉開的漁網漸漸沉了起來。
大夥兒興高采烈地喊道:“大豐收!大豐收!大豐收!”
“哎喲喂……”一道不和諧的哭腔響起在眾人當中。
大夥兒納悶地循聲看去,原來是毛阿鳳,不知何故,捂著肚子喊難受。剛說完,她附近的河面漾起幾抹紅血絲。
離她最近的婦人連忙把她拽上岸:“你那……那東西來了還下水?不要命了啊!”
“明明還不到時候……”毛阿鳳委屈地說道,這時候也顧不上拉網了,弓著腰,護著小腹,尷尬又窘迫地回到岸上。
“不到時候怎還見紅?啊!該不會有身子了吧?”
“啥?殺豬嫂懷孕了?”聽了一耳朵的吃瓜群眾驚目。
毛阿鳳也慌了:“不、不會吧?我沒感覺啊……”說完自己也覺察到了不對勁——月經遲了,小腹有點墜墜地疼,關鍵是,見紅了!
毛阿鳳急得眼淚都下來了,抬眼看到不遠處的清苓,顫著嘴唇哀戚戚地喊:“盈芳——盈芳——你不是跟著老張頭學醫嗎?快!快來看看,我這到底是不是小產,嗚嗚嗚……”
清苓乍一聽,嚇了一跳,回過神後趕緊過來。鄧梅和其他婦人也都圍了上來。
清苓快速地把了脈,滑脈有,卻有點弱,所以無法確診是否小產。
也許因為河水太冰、坐胎不穩,流掉了但沒流乾淨;也許只是先兆性流產。後者還好,前者就麻煩了。
清苓看了眼河水,暈染在河水裡的血絲早已被水流衝淡,隻好問當事人:“阿鳳嬸,你感覺怎麽樣?肚子疼得厲害嗎?之前在水裡的時候,下身有沒有感覺到異樣?”
“異樣?什麽異樣?我不知道、不知道啊……肚子就一點點難受,我能忍。”毛阿鳳一把抓住清苓的手,著慌地說,“盈芳,你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我以後再也不說你壞話了,我發誓……”
“嬸子你別急。”清苓蹲在毛阿鳳身側,柔聲安撫,“這兒風大,咱們先找個地方安頓下來,再慢慢給你檢查。放心,只要真像你說的只是輕微難受,應該沒有小產。”
清苓說完,將鄧嬸子匆匆從家裡抱來的被子,蓋在毛阿鳳身上,又讓家住附近的社員扛了一扇門板過來,由四個自告奮勇的年輕壯勞力,穩穩地將毛阿鳳抬至衛生院。
她自己當然也跟著去,一路盤算著需要用到的草藥或針劑。同時又派二狗子去家裡找師傅,讓他老人家也去衛生院。
今兒拉網,大部分人都跑來河邊看熱鬧,少數不愛熱鬧的,則都回家避風去了。冬月底的風,吹到臉上已有刺骨的感覺了。
二狗子箭一般地衝到張家通知完老大夫,又去了生產隊養豬的地方。
“大勇叔!大勇叔!你媳婦……”
“什麽我媳婦,那是你嬸子!沒大沒小。”劉大勇舉著掃豬糞的笤帚,朝二狗子揮了揮。
二狗子捏著鼻子嫌臭地說:“唉喲!都啥時候了還注意這些細節……我說大勇叔,我嬸子出事了……”
“啥?”劉大勇當他開玩笑呢,想說這種玩笑開不得,見二狗子一臉嚴肅的表情,心裡一記咯噔,顫著嗓音問,“出啥事了?她不是去河邊看拉網了嗎?難不成掉河裡去了?”說著就要關豬圈去看看。
“那倒沒有,但好像小產了……哎!大勇叔——你跑錯方向了,嬸子被送去衛生院了……”
劉大勇握著笤帚從豬圈一路朝著衛生院飛奔。
此時此刻,衛生院。
清苓迅速理出一張簡易病床,讓向九等人將毛阿鳳小心翼翼地從門板轉移到病床上。她則給毛阿鳳倒了杯熱水,喂她一小口一小口喝著。
鄧嬸子從隔壁公社提來一個熱水壺,調好一盆溫熱的清水,準備給毛阿鳳清洗下身。
簾子一拉,把圍在門口的一撥人攆出去:“去去去,這兒不是看戲的地方,要看熱鬧去河邊。”
清苓朝向九為首的幾個年輕漢子點頭致意:“謝謝阿九叔,謝謝各位大哥!接下來沒啥事了,你們回去吧,興許還能趕上拉網。”
向九撓撓頭,有點不樂意地道:“盈芳啊,算起來,我還比剛子小一歲呢,你每次都喊我叔,感覺把我喊老了。”
“你得了吧。”向九的一個同伴笑話他,“你的輩分擱那兒,喊你哥,你讓二叔他們怎想?”
“哈哈哈……”
年輕漢子們哄笑著散了。
張有康拄著拐杖來了。坐在診桌前,聽清苓說了前因後果,又聽鄧嬸子隱晦地說了毛阿鳳的下身情況,點點頭,問病床上的人,“大勇媳婦,你這胎還打不打算要了?”
“要!當然要了!”毛阿鳳帶著哭腔,隔著簾子高聲喊,“老天爺賜給咱劉家的寶貝,不要的話豈不是罪過大了?!”
“行行行,你別用勁,既然要,我給你開保胎針。但打了針不代表就一定能保住胎,主要還得看你自個的身體能不能扛過這道坎。”
老張大夫給毛阿鳳打的保胎針叫安宮黃體酮。 是藥三分毒,何況是這麽霸道的藥。用之前勢必得征求當事人意見。
清苓照師傅的吩咐,從藥品櫃裡找到這個藥,仔細驗看後,確定沒錯,掀簾子進去給毛阿鳳注射了一針。
老大夫在外頭叮嚀:“盡管沒落胎,但還是得小心,這幾天需臥床休息,家也別回了,在這兒湊合住幾天,等坐胎穩了,再做進一步打算。”
“嗯嗯嗯!”毛阿鳳流著淚不停點頭。知道肚子裡的孩子還在,並沒有因為她的大意而流失,既後怕又感激,另外還有對清苓的愧疚,因而等扎完針,拽著清苓的手“哇”地放聲大哭。
劉大勇還沒進門,先聽到他家媳婦粗獷豪放的哭聲,瞬間紅了雙眼。手裡的笤帚,吧嗒一下落到了地上。
“殺豬勇?你怎擱這兒站著咧?還不快進去寬慰寬慰你媳婦,好不容易保住了胎,可禁不起這麽哭。”鄧梅端著個面盆出來倒髒水,看到劉大勇,出聲喊道。
劉大勇懵了:“保、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