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柏林找到自家隊長時,東方已經露出魚肚白。
林子深處的霧氣還沒徹底消散,但外圍和白天已經沒兩樣了。
經歷一夜鏖戰的向剛,背靠一棵大樹休息,即便是在閉目養神,手裡也依然緊握機槍。
橄欖綠的軍裝,沾滿泥汙和血跡。臉上、手上也是。
華軍援兵一路尋來,沿途看到不少敵軍的屍體,有被子彈一擊即中的,有被外力撞擊斃命的……
孟柏林邊記錄邊忐忑:隊長他,不知是否安然無恙。
驀地,他看到了樹底下垂頭而坐的隊長,心猛地一揪,喉口抑製不住哽咽,疾步上前跪在地上:“老大——”
離他不遠處的戰友,聽到這聲悲痛的嗚鳴,臉色一白,紛紛衝過來。
“咻——”
小金從樹梢騰躍而下,落在向剛肩上,小眼珠烏溜溜地掃過孟柏林,以及他身後搬來的救兵,蛇信一吐一納,看似慵懶,實則蓄勢待發。
向剛這一晚是真累了,戰鬥結束想坐下歇會兒,結果眼皮子越來越沉。
一般來說,熬夜到凌晨四五點,本就是精神最疲乏、最想睡的時刻,向剛又經歷了一夜激戰,實在撐不住,想著有小金守著,但有什麽風吹草動,準會喊醒他,便抱著機槍打了個盹。
這麽會兒工夫,讓前來尋他的戰友誤會了。
向剛被孟柏林一聲淒厲的“隊長”驚醒,下一秒看到小金落在他肩上,衝孟柏林嘶嘶吐蛇信,儼然一副對敵姿態,立馬出聲製止:“自己人!”
自己人?
什麽自己人?
孟柏林眼神呆滯:“老、老大,你沒死?”
向剛沒好氣地瞪他一眼,起身活動手腕、腳踝:“你希望我死?”
“啊哈哈哈……誤會!誤會!我老遠望過來,看你那樣,還以為……啊!兄弟我錯了!”
向剛賞了他一記手栗子。
孟柏林抱頭討饒。
其他戰友見狀,笑望著這一幕松了口氣。
“對了老大,方才樹上掉下來一條蛇,正好落在你身上,咦?蛇呢?”
和自家隊長來了個劫後余生大擁抱後,孟柏林冷靜下來,不由想起先前那條通體碧綠、出現得極為詭異的小蛇。
小蛇?你才小蛇!你全家都小蛇!
本大王可是這世間獨一無二的玉冠金蛟!
金大王從向剛身後探出三角扁腦袋,烏溜溜的小眼珠冷冷地?住孟柏林。要不是看在這人是丫頭男人的手下,它早一口送他見閻王了。居然敢如此小瞧它玉冠金蛟。
“就它!就它!老大你身後有條蛇!”
“閉嘴!”向剛頭疼地捏捏太陽穴,“它是我的救命恩人。”
“啥?”
向剛挑了些不那麽驚世駭俗的表現,說給大家聽:“……之前在敵營,我不是躲進了敵人的武器庫嗎?本來差點暴露,是這條蛇救了我,才有機會炸了敵人的武器庫……後來在林子裡,我沒注意敵軍也爬上了樹,差點中槍,也是這小家夥救了我,還幫著咬死了幾個偷襲我的敵軍……”
向剛邊說邊斟酌,盡量避開了金大王的特殊能力,讓一切聽上去符合大自然的規律。
可饒是如此,孟柏林等人依舊聽得目瞪口呆。
“意思是,這蛇是條好蛇?”
“還是條愛國的好蛇……”
“……”
媽呀!這世界太玄幻了!
“我就以前聽人說書,聽過白蛇報恩的故事。想不到現實中也有。以後給我家小子兒子編故事有題材了,嘿嘿。”
“它不算報恩吧?剛子以前又沒救過它。是吧剛子?”
“剛子哪裡知道啊。說不定救它的時候還穿著開襠褲呢。”
底下一片哄堂大笑。向剛按了按額角,無奈地瞅了金大王一眼:為了你老子真的是豁出去了。
“別笑!真的可能發生的。”聽過白蛇報恩故事的戰友繼續說,“你們想啊,那白娘子當年下山報恩,都過了一千年了。蛇的歲數很長的。別看這蛇長這麽小,搞不好已經上千歲了。”
這話金大王又不愛聽了。什麽叫“這蛇長這麽小”?特麽這是竹葉青的驅殼,不是它的!它玉冠金蛟的靈魂年齡上萬歲都有了。不是它自誇自大,這凡間的一切生靈,看到它,都得畢恭畢敬地跪下叩拜,尊呼它“老祖宗”。你們這幫毛頭小子,再說本大王小,一口咬死你們!
不管怎麽說,戰士們算是接受了竹葉青是自己人這個認知,笑鬧過後,恍恍惚惚地蹲在不遠處生火煮水烤饅頭。
走出這片林子最快也得要兩三個鍾頭。
他們是午夜被緊急集合哨吹醒出任務的,少吃一兩頓不算啥。可向剛、孟柏林入夜前就已餓了大半天肚子,又拚勁全力戰鬥一夜。人是鐵飯是鋼,援兵隊長決定原地休整。
說說休整,其實都各有各的活。
取水、撿柴、燒火、熱饅頭。
還有人就近打了幾隻野山鼠,當場剝皮清洗,架火上烤。至於偌大的林子為什麽找不出一隻山雞、野兔,那是金大王生氣了,不想為愚蠢的人類買單。能逮到山鼠那是他們運氣好。先前敵軍扔手榴彈的時候,轟炸了幾個山鼠窩,嚇得鼠崽子們抱頭亂竄。被前來支援的華軍逮了個正著。物資貧乏的時候,管它什麽肉,能吃就是福。更何況山鼠肉烤熟了還真的挺美味。
香味傳來,幾個年紀輕的小戰士,忍不住吸吸鼻子。
“老孟,你肚子餓不餓?饅頭烤熱了先嘗一個。”
孟柏林正分心看老大那邊,道了聲接過啃了起來,想了想,伸手問小戰士又討了一個,起身往老大那走。
向剛正和金大王話別。
戰友們盡管接受了它,但不代表軍營裡所有人都接受。
有時候,朦朧美勝於一切。
不過打開了這個豁口,回去介紹給家裡其他人認識,它的存在,由暗轉明,想來會容易不少。
金大王渾不在意,尾巴稍蹭蹭向剛胸前的口袋。
“你是說回信?”
對人蛇互動適應良好的向剛同志,已經能分辨金大王的眼神和舉動了。
極其淡定地從衣兜裡摸出媳婦兒讓金大王捎來的家書。 無奈他身上沒筆,也沒紙。
想了想,去燒火的戰友那討了根炭條,拿匕首刨掉粗糙部分,留了個小尖頭,在媳婦兒的來信反面準備寫封回信。
可想要說的很多,時間卻倉促。
最後,千言萬語化作寥寥數字:安好,勿念。
末尾給媳婦兒留個大致歸期,具體時間定不了,但戰役已經打到尾聲,再遲,年前總能趕回去。這樣也好讓媳婦兒安心。
落款完,把信紙照原樣疊成小塊,塞在荷包裡。摩挲又摩挲之後,不舍地系回小金身上。
“回去路上小心,盡量別被人看到。”
金大王吐吐蛇信:這用你說!
“真遇到什麽事,馬上躲起來。等危險警報解除了再出發。出門在外低調行事,遇事不要逞強,不要讓我和小芳擔心……”
金大王越聽越迷茫,怎麽有種本大王是他兒子的既視感?
喂!泥垢了!本大王當你祖宗都是你賺了!
金大王傲嬌地一甩尾巴稍,馱著迷你小包袱又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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