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永樂一步一步走在白玉磚上，心裡滿是期待，但是，又多有不安。他轉頭看向錢虹君和錢寧寧，可是兩人已離去，不見了身影。張永樂深吸了一口氣，轉身慢慢走到房門處，他左右張望，見一老頭坐在蒲團上，那老頭也不睜眼。張永樂剛想開口，卻見老頭漫不經心道“小子，你來這九州齋院，是找什麽人?”，張永樂一愣，快速遞上玉佩，緊張道“這玉佩的主人，讓我來此學習功法”。那老頭看了看張永樂，又拿過玉佩瞧了瞧，也不是特別在意，漫不經心道“在這裡等我吧，我前去稟報，哎”。

　　過了好久，只見前後三人走了出來，那走在前面的是一布衣清秀少年，少年身後是剛才老頭，和一青衣男子。那男子見了張永樂，面露疑慮，也沒有多問，隻是淡淡說了句，“隨我前來”。

　　張永樂沒有作聲，但心裡卻有點失望，他隨著那布衣少年走著，青衣男子進了院子，院內一座高大的鼎爐繚繚青煙。繞過那鼎爐，就是一座雄偉大殿，四面飛簷高蹺入雲，作騰飛狀。跟著青衣男子進入前堂大殿，見兩位白發老者端坐在蒲團上，四周有灰色僧袍僧人圍繞一周。那青衣男子和布衣少年分別行禮，領張永樂往前，道“堂主，師傅，持玉佩之人正是此人”。

　　眾人打量張永樂一番，其中一穿深紅色裟衣老者面露慈祥，對張永樂道:“你是何人，跟這玉佩主人又有何緣分”。張永樂暗自觀看這大殿四周，又不敢正視老者，低頭楞在那裡，一時盡然沒有說話，那青衣男子見狀，有點惱怒，走上前，嚴聲道:“堂主問你話呢，你怎不回答?”。張永樂暗自一驚，也不知要說什麽，還是楞在那裡。那老者見狀，面色依然慈祥，淡淡道:“這玉佩乃是蘇家寶物，江南都護國全憑蘇家管理，這玉佩主人與齋院本是同家，既是這玉佩主人贈與你，也是你的機緣，聽聞你要來此學習功法，本應是住持收你，隻是當下住持正在閉關，不便見客。等住持出關，自會與之說與此事，如今，你來這九州齋院，先行住下。”那深紅色老者停頓了下，看了看旁邊黑色裟衣老者，又繼續道“這樣吧，你即來此，入我門下便是。”

　　張永樂見老者話語緩慢，言帶溫柔，也放松下來，聽青衣男子稱呼，也學著那稱呼方式，小心翼翼道“堂主，我叫張永樂，謝謝堂主安排”。“張永樂，浮生一夢，能永樂一世，自是最好不過了”深紅色裟衣老者微笑道。那旁邊一黑色裟衣老者始終不曾睜眼，深紅色裟衣老者介紹道“此乃戒律堂堂主尤龍”，張永樂點頭行禮，尤龍仍不閉目不語，老者又繼續道“九州齋院分三堂八廳，我乃執事堂堂主蘇武，住持蘇文居佛心堂”。張永樂隻是點頭，心底念叨:“蘇文，蘇武，尤龍，這名字怎麽如此奇怪拗口”。蘇武見他神色緊張，也不多說，對青衣男子道“行了，長明，長亮，你們帶著永樂師弟下去安頓吧”。青衣男子，布衣少年，單掌立於胸前躬身點頭道“是，堂主”，對著張永樂道“你跟我來”。

　　張永樂遲疑片刻，好像有滿肚子疑問要問，可是這大殿人都，也不開口，遂學著長明，長亮那樣行禮，然後退出去了。青衣男子走出大殿，拍了拍張永樂的肩膀，“永樂師弟，堂主收你入他門下，自是你前世修來的福氣”。張永樂對著青衣男子微笑道“剛才堂主叫你們長明，長亮，長明師兄，長亮師兄，以後還請多多關照”。長明暗自道:“這小子，小小年紀卻聰明懂世故，

現在就拍起馬屁來了，被執事堂堂主收入門下，當真是前途光明”。“永樂師弟，這九州齋院不比其他江湖派別，在此修行者都是大家子弟，剛才堂主也說了，這九州齋院分為三堂八廳，你可知是哪些麽?”。“還請長明師兄告知”張永樂一臉的期待。長明看了眼長亮，清了清嗓子，道:“這三堂乃:佛心堂，執事堂，戒律堂;其中佛心、執事堂主蘇文，蘇武，戒律堂尤龍。剛才兩位堂主你已見過，住持閉關，以後你自會見得。這八廳，就複雜多了”。“長明師兄，我來說”，長亮接過話題，道“這八廳乃八大長老分管，分別是幻滅廳，涅廳，頓悟廳，悠然廳，自在廳，隨心廳，隨性廳，隨緣廳”。“幻滅、涅頓悟、悠然自在、隨心隨性隨緣”張永樂認真的嘀咕了一遍。那長亮又道“其中這幻滅廳是長老空滅;涅、頓悟長老分別是法清、法空;這悠然、自在長老乃是妙文、妙靈;這隨字三廳長老分別是玄墨、玄碧、玄緋。”　　長明點頭，道“一般子弟進來，按功法修為分派，最低級在隨字廳修習，其後分別是自在悠然頓悟涅幻滅，一一修習，堂主不知為何收你於他門下，這是未曾有過的。”長亮投來羨慕的眼光，“我跟師弟一樣大的時候，進了自在廳，跟隨妙靈長老修行，如今已過去八年時光，現在跟隨法清長老在涅廳修行。”張永樂臉紅了起來，心念道“活神仙有如此厲害的本事，想必是看在活神仙的面子上，蘇武師傅才收我入他門下的吧”想到素釋天，張永樂的心裡又是一陣溫暖。

　　三人說著便到了後山眾弟子休息的地方，這來往的行人中，身穿統一的僧衣，卻見有人剃去長發，留一發亮光頭，有人卻是留著長發，見長明，長亮，都行禮，張永樂未曾出過周家莊園，也不知道世間事情，茫茫然樣，對什麽都很好奇“長明師兄，是不是犯了錯誤就要被剃去頭髮啊?”長明笑道“九州齋院為佛門教派，卻是教外別傳，隻傳心法，不拘於形式，師傅說自力修持，人人皆可開悟。入院者當守戒律，剛入院者根基尚淺者需剃去長發，這以後全看個人喜好，有師兄弟剃去長發後習慣了沒有絲發的灑脫，也就不留頭髮了。”

　　張永樂張口點頭，正說話間，只見一白衣少年緩步走來，此人面如冠玉，神采飛揚，十五六歲模樣，見到長明拱手道:“長明師兄，我聽聞來了新師弟，特追來看望”。長明還禮，拉過張永樂道“陳公子，有禮了，這位張永樂師弟，收入蘇武堂主座下。”張永樂見此人一身白衣，在這院內格外顯眼，也不知是誰，又不敢開口詢問，隻是低頭回禮。長亮在張永樂耳邊低估:“這位是陳孝才，住持唯一的弟子，也是這江南都護國陳家的大公子”，張永樂見此人異常秀美，充滿信心，也不敢抬頭看他。

　　陳孝才上下打量了一番張永樂，點了點頭:“小小年紀被堂主看中，想必有過人之處，聽聞推薦你來此修行人士與我院關系非常，以後同在此修行，還望多多指教。”這陳孝才言語客氣，可語氣聲調卻是異常高冷，讓人聽了也分不出是真心客氣還是刻意偽裝。張永樂也不知道說什麽，隻是衝著陳孝才微笑一番，長亮也跟著微笑。陳孝才見張永樂不言，也不多語，行禮後，便走向另一遍。

　　長明，長亮二人帶著張永樂住進了偏右間的房間，又細細講了去哪裡吃飯，一些規定之類的雜事，然後就行禮離開了。張永樂呆在房間內，這比金袖坊要大的多，可是這左右都有床鋪，另外兩邊已有人住下，不像金袖坊，都是一人一房間。即是這樣，張永樂也是興奮異常，他坐在一張乾淨空蕩的床鋪上，放下包袱，打量著房間內的陳設，簡譜大氣。張永樂打開窗，看看窗外，這房間是傍山而建，江南小山坡自是比不了周家莊園的重山峻嶺，但也有她自由的秀氣，窗外是碧水池塘，風景格外美麗。

　　過了許久，房間內還是沒有人來，張永樂似乎異常無聊，打開包袱，突然掉下一個人面蛇身的小泥人偶。張永樂拿起人偶，頓覺思家，眼淚也盈滿了眼眶，看著這空蕩的房間，剛才的興奮勁慢慢散去，卻有種失落感油然而生，他又想起了金袖坊，想起了錢寧寧，雖然隻是短短的一個晚上，卻也有家的溫暖。這大半年的漂泊，也不見得有多難熬，隻是一心想著江南，想著這九州齋院，可是如今，真的是進了九州齋院了，坐在這房間裡，卻茫然不知所措，心情低落到了谷底。

　　正當張永樂沉浸在自己情緒中時，房門外有腳步聲，進來兩個僧衣少年，也大不了張永樂幾歲的樣子。只見一個胖一點的少年對著另一個高一點的少年道:“李凡，這師傅明明說了這背完《心經》就讓我們學習功法，可今天他老人家又給了我們一部《無量佛經》，哎，我來這學習功法，卻天天念經吃齋，當真是無聊”。那高個少年瞥見張永樂，拉了一件胖少年衣角道:“孔嚴，想必師傅他老人家另有用意，還是不要妄自猜測的好。”那胖少年看到張永樂，停止抱怨，楞了下。

　　張永樂站了起來，對著孔嚴，李凡躬身欲失禮，那兩人急忙上前阻止，孔嚴道:“哎，哎，都是自家兄弟，客氣就見外了，那，你也聽到了，我孔嚴，鼻孔的孔，嚴厲的嚴，這個是李凡，平凡的凡”。張永樂聽到鼻孔的孔有點想笑，但又忍住了“我叫張永樂，今天剛到這裡”。“永樂師弟，幸會幸會，看你這麽小就來這裡學習，定是家人逼迫”李凡嘻嘻道。張永樂心念道:“這學習功法跟家人逼迫有何關系”，也不好多問，隻是憨厚一笑。

　　“永樂師弟，師拜何門呀?”孔嚴跳上床，躺下來，像是累的慌，對著屋頂道。“哦，孔師兄，我是在蘇武堂主門下”。“什麽?你說什麽?”孔嚴跳了起來，瞪大了雙眼，一字一頓道“你說你在蘇武堂主門下?”。李凡也跑了過來，長大了嘴巴“你說你在蘇武堂主門下?”張永樂被他兩人的舉動驚住，點了點頭。孔嚴理了理衣服，清了清嗓子“你，你，哦不，張師弟，敢問府上何人，家住這江南何地?”張永樂見他這樣，撓了撓頭，支支吾吾道:“師兄，我，我從中原南方過來，父母都不在了，剛到江南不久。”

　　孔嚴眼珠一轉，“那你是如何進來這九州齋院的啊?”。張永樂支支吾吾，本不想多提這些事情，自從進了這江南，逢人便被問起身世，當真是煩惱，可是又不願意得罪師兄弟，便馬哈道“機緣巧合而已”。“師弟如此見外，我們三兄弟以後一間屋簷下，這以後朝夕相伴，當真是親切非常”李凡上前一步暗示道。張永樂無奈，值得又講一遍“家中遇難，我一個孤兒，巧遇一老先生，是他讓我來此學習功法的，就此而已”。孔嚴看他說的真誠，也無心懷疑，隻是心下羨慕，對張永樂道:“我們是悠然廳妙文師傅座下弟子，來這也快四五年了，可惜功法長進一般，隻學會基本拳法，腿法，然後就是念經，這師傅，嗯”孔嚴剛想說這師傅也不教我們，卻頓了下，改聲道“這自己領悟能力也是不行，總被師傅責罰，這以後，永樂師弟要是習得無上妙法，還望多多指教啊”。

　　張永樂聽出那個頓聲，想問也不敢開口，連忙搖手，“不敢，不敢”說個不停。李凡，孔嚴二人倒上床鋪，翻了翻櫃中竹簡，全是經書，又扔開。孔嚴見張永樂鋪上一小泥人，忙拿過來仔細瞧看，“師弟，這小泥人怎麽是蛇身人首啊”。“我爹爹小時候給我做的，我也不知，隻是一直帶在身上”張永樂接過小泥人，把他放在鋪頭邊。李凡看了看小泥人面露厭色，道“我最怕蛇了，還是條美女蛇，聽我爹爹講，這美女蛇專會在夜間引誘男子，你若一人走夜路，可得小心有人喚你了”。“哈哈，我到是想看看著美女蛇長什麽樣子呢”孔嚴譏笑李凡膽小道。“不過這美女蛇怎麽有一雙翅膀，好生奇怪”李凡道。張永樂也不知如何回答“我爹爹給我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也不知道是什麽，呵呵”。

　　三人對話間，天色卻暗了下來，西方天空中隻留下一片紅，孔嚴，李凡跳起來，跟張永樂道別，跑出去上晚課了。張永樂又一個人在這屋內發呆，等到孔，李二人回來之時，張永樂已經睡著了。第二天張永樂睜開眼睛，房間裡面還是他一個人，心想這孔，李二人應是去了師傅那裡了。張永樂揉揉眼睛，起來發著呆，走出房間，其他屋內都是空蕩蕩的，那前方大殿內有梵音入耳。他隨便找了點吃的，又轉悠了起來，堂主未曾喚他過去，他也不認識什麽人，索性自己參觀起來。從後山走過鵝軟石彎曲小道，一片碧綠池塘出現在他的面前，有清香的氣息撲面而來，是那池旁巨大雄偉的山玉蘭飄來的馥鬱香氣。走到山玉蘭下，就看見被巨大樹枝遮擋的一片金瓦紅牆房屋，匾額上金色六字:隨心、隨性、隨緣。那廳內眾多僧衣人士在靜坐，張永樂爬在廳門上伸頭觀看，大廳安靜異常，有絲絲青煙飄出廳門外，張永樂心念道:“這是作甚麽?難道是在修習功法。”突然看見廳前一老者怒目瞪著張永樂，張永樂驚嚇，慌忙離開了。

　　他又穿過一片巨大的松樹林，往來修行的人很多，有閉目坐立的，有兩三個圍在一起，交談討論的。沒有人刻意去注意他，張永樂一個人孤孤單單的看著周圍發生的一切，仿佛都與他沒有關系，那青衣男子長明，那少年長亮也不知道去了哪裡，也不來找他。張永樂邊思考邊走著，一座巨大的白玉拱橋出現在他面前，橋下溪水緩緩，魚兒歡快。那拱橋的前方是一座層疊建築，飛簷入雲，大廳匾額上四個蒼勁打字:“悠然、自在”。因為怕像剛才那樣的窘迫，張永樂索性直奔前方，沒有去門內觀看。前方是一巨大的禪字，用很多巨石壘砌而成，後方是一巨大石砌方台，那方台下的石碑上刻有四個小字，“頓悟、涅”。突然一巨型惡犬撲面而來，長舌繞口，張永樂嚇的趕緊跑開。跑了許久聽不到狗吠才停下來，也沒留意身後的路，卻看見一個山坡，滿山的高榕樹，鳥鳴山幽。忽然見那一巨大高榕樹根盤繞在一巨石上，那巨石中間黑幽卻有黃色玄光從洞內閃出， 巨石上方刻有‘幻滅’二字，那石洞仿佛深不見底。張永樂看了看山，又看了看洞，“想必這就是幻滅廳了”他剛想上前，卻又止步，徘徊一會，索性掉頭走了回去。

　　一路上也沒有人跟他說話，他跑到大殿門口，看見長明正站在那裡，長明也見到張永樂，微微一笑“永樂師弟”。“師兄，堂主呢?”張永樂疑惑道。“堂主不在院內，去了煙雨樓，拜訪一舊時好友”長明微笑道。“那，那，”張永樂忍住沒有詢問，他心念道:“如何能快點跟師兄們一樣學習功法啊?”長明見他支支吾吾，疑問道“不知師弟還又什麽事情?”。張永樂看了看長明，低下頭，又搖了搖頭，“沒什麽事了，師兄，我先走了，你忙吧”。長明點頭，行禮，便不在看向張永樂。

　　張永樂也沒有地方去，回到屋裡，孔，李二人仍然沒有回來。他看了看床鋪上的泥人，自言自語道:“也許師傅今天有事情，師傅是堂主，要處理的事情很多，沒有來得及考慮我的事情，可是，可是，我一人在此也挺是無聊，不知活神仙什麽時候回來，要是他來了，定是好辦多。也不知道活神仙現在去了哪裡，是不是追到那白面鬼了”。張永樂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傷口，那天火紅金光乍現，也不知是什麽原因。他長歎了一口氣，爬在窗台上，獨自發著呆。

　　這時間到底是什麽，無聲無息，沒有存在的形體，卻無時無刻感受著它的存在，沒有刻意注意的時候，它又一不小心滑去很久，總有人說時間能淡忘一切，難道當真，能忘記那些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