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應生仍然在門外不明所以地大聲叫門,“伊人小姐,您叫的客房服務到了!”
我豎起耳朵聽,客廳依舊是一片安靜。
一口氣還沒喘勻,我就又聽到一聲“您叫的客房服務到了!”
片刻後,客廳終於再次傳來醞釀許久的壓抑的腳步聲。窸窸窣窣,吱吱呀呀。
我渾身一顫。
幾乎條件反射般,我抓起電話拚命壓低聲音急急說道,“對方有所動作了,你們快來!”
也許是這句十二歲的稚嫩口吻迅速露了怯,電話那頭的人發出一聲歎息,繼而溫和說道,“還不行,得再等等。”
我目瞪口呆,“等什麽?”
一陣出乎意料的沉默。
我幾乎要咬碎了牙,“你們是不是設了什麽局拿我當槍使?”
我還沒等來回答,就聽得一聲近在耳邊的槍響,緊接著門被一腳踹開。我捏著電話,不可置信地看著那扇被子彈打掉了門鎖的房門,以及踩在它上面那個獰笑的黑衣人。
粗鄙,狠戾,黝黑,是我對這個人的第一印象。
他左右手各持一把斑蝰蛇手槍,一把對準我,一把指向客廳,我因此可以判斷出剛才的那聲槍響並非空穴來風。此前除了眼前這個男人應該還有人來過。
我跪坐在地毯上,手裡還握著電話筒。我不敢有任何的輕舉妄動,隻好用M語大聲對他說,“是否找錯房間了?”
這樣,那位公使就該明白有人闖了進來。
那人聽到我說的話,一愣,隨即神色惱怒地對起來,然後三步並作兩步地衝到我身邊。
地上那座電話是再明顯不過的了。
我緊張等待著他的反應。
出乎我意料,他看到後面色一怔,露出恥笑地鄙夷,卻沒有太多的惱怒。
“砰!”當機立斷的一槍,我眼看著救命電話在我面前碎成渣,本來就搖搖欲墜的心情更加絕望。
他重新獰笑起來,同時快速抬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拿槍托猛擊我後脖頸,強烈痛感傳來,眼前一黑,我陷入了重重的昏迷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我在一片混沌中醒來。眼前影影綽綽,太陽穴連心的疼。我想抬手揉揉眼睛,卻發現雙手已經反背在身後綁了起來。
我使勁動一動雙腿,不出所料,也被牢牢地綁了起來。
眼前的光暈一點點變暗褪色,視線終於恢復清明。
我奮力地直起身體,打量著這個陌生的地方。
廢料和雜物堆積得遍地都是,潮濕,陰暗,沒有窗戶,這一間應該是倉庫或者地下室。
室內除了我之外無一人,可見對方把我綁來只是一種手段,不是最主要的目的。否則怎會如此隨意地對待。
這……也是叔父計劃裡的一局麽?
我心情複雜地想著。從生存本能來說,我盼望這是叔父的一計;而從尊嚴的角度,我則希望這是一次意外的綁架。
忽然,門被咣當一腳踹開。我本能得後縮至牆壁。
進來的為首者是一個年紀約莫三十歲的年輕男人。和酒店裡的那個男人不同,這個年輕男人面皮白嫩五官端正,鼻梁上架一副金絲眼鏡,與梳得一絲不苟的頭髮配合默契。他穿一件米白色綿綢長衫,一手拿把黑紙扇隨意搖著,一手握一把柯爾特眼鏡王蛇左輪手槍。
我一時被他矛盾的外表所惑,不知該做何反應。
他見我看他,於是走近我兩步,居高臨下笑吟吟地問我說,
“被打暈的滋味如何?” 說完,自己先呵呵笑兩聲,這才扭過頭去問自己的左膀右臂,“你們說,這孩子是就這樣藏在房間裡呢,還是鎖進籠子裡?”
我渾身一激靈。
他說完之後自己先哈哈大笑,笑聲癲狂放浪,完全不複剛才的文氣。不倫不類的樣子幾乎是一隻孱幼弱獸。
左右無人回答他的問題。細看之下所有人仿佛都很怕他。
他笑完之後整個人恢復嚴肅,那隻搖扇子的手不經意似地指向我,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丟到聯合政府大門前。”
語氣裡滿是乾脆利落的狠厲。
我呆呆地看著他,一時分不清這到底是叔父所謂的設局還是嫁禍。
全身都被粗繩重新捆緊,嘴裡堵上了布塊,麻袋兜頭罩下來時,我看見白皮書生邪氣地笑著,嘴唇不知為何變得殷紅,看上去怪異瘮人。
“慢著!”他走近我,隨手從地上抽起一塊布條就劈頭蒙在了我眼睛上。布條上的灰貼著眼皮蹭進我眼睛裡,眼睛被箍得生疼,眼淚呼的一下滲了出來。
“套上。”
直到被裝進麻袋裡,我才完全清醒過來。
胸口像堵住一樣的窒息。我感覺身體的每個出口都被塞上了東西,把全身的氣都堵在了體內,氣管憋得快要爆炸。
有人拖著麻袋往前走。我身體癱軟地纏在麻袋裡,不斷撞到門框之類的東西。
和身體的痛感比起來,心裡的意志已經快要死了。
這時有人說,“抓緊時間裝貨,再過兩三個小時天就該亮了。”
原來現在是深夜。忽然這時,我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男人的慘叫,聲音剛起頭就被掐斷了,沒有余音沒有掙扎,在安靜的夜裡顯得更加瘮人。
我腦子裡浮現出一百種猜測,每一種裡的人都是奄奄一息的僵死之狀。
我盡力克制住想大叫的衝動,現在已經不知道該信賴誰了,所以不到控制不住的時候,絕對不能撒潑賣瘋。惹惱了人,萬一堅持不到救援來該怎麽辦。
身體驀然騰空,我還沒來得及害怕,身體就重重一墩,落回地面。
這時候聽見汽車發動的聲音。巨大的關門聲響起之後,短暫的幾秒鍾,汽車發動。我現在確信自己正在車裡,身體正隨著車輪快速密集地顛簸著。
這該是我唯一的時機。黑暗中我盡量將身體放平,用手蹭著堅實地面,一下又一下地磨著腕上緊緊嵌到皮膚裡的麻繩。
逼仄的空間裡空氣逐漸稀薄起來。我蹭得滿身汗,繩索卻依然幾乎沒有松動跡象。
就在我缺氧到快要放棄的狀態時,車子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