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便傳召如內堂面見聖上,秦鍾卻被錦衣衛都指揮使徐太歷喊了過去。
這位大明朝的間諜頭子今天顯然心情很不錯,天知道之前幾天那這種折磨人的日子是怎麽熬過來的,那個刺客如今已經被送進了昭獄,正由兩位經驗老道的指揮僉事招待,想來用不了多久,就能從刺客嘴裡問出些東西來。
徐太歷與秦鍾漫步在隴國公府的庭院內,指揮使大人低頭看了眼秦鍾腰帶下懸掛著的兩塊腰牌,如今這宮裡宮外都知道,錦衣衛出了個十七歲的百戶,還是他這個指揮使親自從京衛系統挖過來的,一時間對於秦鍾來歷的猜測,十分的多。
但徐太歷自己清楚,把秦鍾變成自己這邊的人,到底是因為什麽。
而陛下那裡的反應也讓徐太歷欣喜若狂,不僅沒有當著秦鍾面戳穿自己的心思,反而讓秦鍾自己琢磨,然後開口自稱錦衣衛。
這從今往後,無論秦鍾是跟著隴國公去北方殺敵,還是扶搖直上,他永遠都會被烙上錦衣衛的印記。
一個與太子交好的人,無論朝堂上哪方勢力,不得爭相拉攏?
“過幾日西齊的使團便會入京,陛下的意思,是讓太子負責一應事宜,你如今在太子身邊做事,到時西齊使團的名冊,我會派人送進宮給你一份,有什麽需要,直接來北鎮撫司。”
徐太歷駐足在池塘邊,看向秦鍾說道:“西齊使團此次前來,無非是想向我大明討回被霍明渡將軍佔領的兩座藩鎮,雖說來意明顯,但也不得不防,你要多上些心。”
秦鍾點了點頭,說道:“一切聽從大人安排。”
前幾日,北鎮撫司的一個總旗官向上頭申請了調令,附上了的是秦鍾的名字,總旗官的上司原本十分惱火,找上徐太歷,說了一通話,無非就是這個新任百戶做事太不厚道,這才剛來幾天,就開始挖人牆角。
想到這,徐太歷看著秦鍾微笑說道:“聽聞秦百戶前幾日回了趟家鄉,還鬧出了一些小事情.......”
秦鍾點頭說道:“稟大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罷了。”
徐太歷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些什麽,心裡反而高興的很,秦鍾披著錦衣衛的虎皮讓那位縣令的親戚挨了板子,這是好事,至於那位縣令心中會作何感想,又會不會因此嚇得睡不著覺,那就不是徐大人該考慮的問題了。
“沈青報上來的調令我已經看過了,你開春之後就要去北方,那裡的兒郎們不比咱們金陵,喜歡用拳頭和實力說話,你帶幾個親近下屬過去,也好方便替隴國公做事。”
徐太歷看向秦鍾,眼睛微微眯起:“秦百戶,北方一直都是我大明的心腹大患,我錦衣衛往塞外拋下無數探子耳目,就是為了將來有一日,能夠助大軍北上西進,但終歸因為歸屬不同,相互之間的情報往來總是會出上一些小的差錯。”
“無論是陛下,還是兵部的各位大人們,甚至是我本人,都一直在思考,如何解決這個問題。”
徐太歷指了指秦鍾的那兩塊腰牌,笑道:“因為你的出現,這個問題迎刃而解。”
秦鍾抬起頭看向徐太歷,心中頗為震驚。
這位徐大人說了這麽多,言下之意,無非不就是準備把整個北方情報網絡交托於秦鍾來負責,如此重大的責任,如果是在戰時,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導致大軍潰敗,甚至可能被敵方利用,北方一向是是非之地,各國之間的探子密碟你來我往,不知多少大號兒郎把性命丟在了荒漠之中。
秦鍾打心眼裡抗拒做那些已生命為籌碼的事情,可無論是跟隨隴國公,又或者是進錦衣衛,都注定了,秦鍾今後無法抗拒那些必定會到來的抉擇。
對於命運,秦鍾一直抱有極大的敬畏,他能夠站在這裡,就已經足夠說明很多事情。
秦鍾心情有些沉重,老老實實的低頭說道:“卑職一定不負大人厚望。”
看著秦鍾,徐太歷感慨說道:“我十六歲進錦衣衛,拚殺三十載,終得陛下垂簾,坐上指揮使的位置,這三十年來,我見過無數的人和事,但從未見過像你這般好運氣的人。”
“大人廖讚。”
秦鍾苦笑了下,在他人看來,自己確實運氣不錯,甚至可以說是逆天,一個險些餓死的窮酸秀才,搖身一變成為了六品武官,又和太子做起了朋友,榮華富貴好像已經唾手可得,怎麽能不讓別人羨慕。
徐太歷的右手放在了秦鍾的肩膀上,說道:“好好乾,我希望當隴國公滅了蠻子之後,西進的大軍裡,有你的身影。”
“男兒在世,無非建功立業,保家衛國,身在亂世更應如此。”
徐太歷的這些話,肯定代表的不止是他一人,既然皇帝陛下默許了秦鍾在錦衣衛與京衛指揮使司的特殊存在,那邊代表朝堂也認可了這一方新的勢力。
因為所有人會認為,秦鍾的出現,是太子進入朝堂真正的第一步。
大明朝自皇帝陛下起,出了朝堂放眼民間,類似於徐太歷的這種情緒相對而言十分的厚重,如今四海升平,內憂已定,是時候該去把以往無數年的仇恨了解掉。
北方的蠻子當年殺了不知道多少大明朝的邊境子民,而那時候的邊軍還在庸國公府的把持之下,根本無心戀戰,且戰且退,把城外百姓和田地糧食拱手相讓。
又有西齊從中作梗,讓大明不知道吃了多少暗虧。
徐太歷自知秦鍾只要不死,必定會做出一番成就來,開口說道:“你要記住,一切為了陛下,為了大明。”
秦鍾欠身行禮:“卑職記住了。”
雖然這種洗腦似的言語對於自己來說沒有什麽用處,但在直屬上司面前,還是得裝一下,不然大家面子上都過不去。
.......
金陵城外兩百裡處,金陵府衙門在這裡設有驛站,專供來往官員歇息落腳,這天,驛站門口停了一隊騎兵,過往商賈旅人一看便知,這是剛剛從戰場上下來的鐵血軍人,他們故意沒有擦掉鎧甲上的血汙,冷峻的面孔沒有絲毫的情緒流露,騎在戰馬上,身姿提拔,手中長矛微微傾斜朝下,隊伍中皇旗招展。
這等嚴明到冷酷的軍人,放眼大明朝,也只有兩位將軍能夠培養的出。
一位是霍明渡大將軍,如今的定遠侯爺麾下的鎮南軍。
而另一位,便是鎮守北方十數年而未嘗一敗的隴國公麾下十五萬龍驤鐵騎。
而讓驛站官員驚訝的是,從盔甲樣式和手中兵器來看,這支由兩百人組成的騎兵部隊,竟然就是由大明兩支聞名於世的鐵軍共同組成。
提前到來的鴻臚寺官員正在屋內與幾位遠道而來的貴人洽談,驛站官員摸了摸額頭上的汗珠,他想起前些時日帶著捷報奔入皇城的騎兵,心中不禁得意,咱大明朝,不就是靠著這些大好兒郎,才能讓西齊派了他們的殿下前來央求陛下歸還國土,便急忙吩咐手下雜役,給將士們送上清水食物。
遠遠地,數駕華美的王攆在戰馬的拉動下緩緩駛來,原來這些騎兵實現為這些王攆開路。
騎兵們讓開道路,候在兩旁警戒。
前方王攆中走下一位身穿西齊官服的中年男人,顯然這段旅程給他帶來了極大的負擔,消瘦的臉上布滿了疲憊,但那雙眼睛卻無比清明,氣質非凡。
西齊大塚宰,未來板上釘釘的宰執大人。
看了眼嚴陣以待的大明騎兵,大塚宰來到後方那輛大紅色的王攆,欠身恭敬說道:“殿下,我們到了。”
正替軍士們端茶送水的驛站雜役們看清王攆中走下的人, 紛紛停下了手中的活計,一雙眼珠子直勾勾的望著那兒,怎麽也不肯挪動地方。
王攆中走下的是位婀娜多姿的身影,她穿著一身鮮紅的衣裙,剪裁得體,正好勾勒出完美的弧度,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那雙眼眸,猶如一波秋水,輕泛漣漪,十分明亮,好似蘊含星辰,但卻純粹寧靜。
正靠在坐騎旁啃著乾糧的騎兵統領看了眼身邊失態的驛站官員,也不去嘲諷,因為當初在邊境接到眼前這位攝人心魄的女子時,即便是嚴明如龍驤鐵騎與鎮南軍的騎兵們,都是紛紛感慨。
怪不得傳聞那位公主殿下上陣殺敵時都已鐵甲遮面,要是被戰場上的將士瞅見了,那仗也不用打了,只要是愣神那一刻,命可就沒了。
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能讓這些百戰不死的鐵血軍人動容,但這些騎兵們都跟隨霍明渡將軍進入過北齊國土,最後決戰時刻,也與那位公主殿下打過照面,他們都知道,這是個帶刺玫瑰。
不僅能扎傷你,還能要了你的命。
這位紅衣女子,便是讓大明君臣都記在心裡的西齊公主殿下,宰父旻。
自霍明渡將軍佔領兩鎮後,西齊朝廷十分迅速的通過正式途徑表達了和談意向,在得到了準確答覆之後,大塚宰與公主殿下便立刻起身,沒有絲毫的停留,日夜兼程,用最快的速度來到了金陵城外。
一身紅衣的宰父旻此刻臉上洋溢著笑容和期待,這位西齊第二尊貴的女人,此時此刻流露出的姿態,和尋常少女上街購買自己喜歡的胭脂時的模樣,沒什麽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