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天寒地凍。
凌霄習慣性地繞著醫館跑著步,高俅身邊的那些鎧甲侍衛在一旁認真地監視著他,免得他跑著跑著“沒影了”。
凌霄對他們視若無睹,隻是在大雪地裡跑了一圈又一圈。當跑夠二十五圈以後,他似乎已經有些筋疲力盡,原本就很單薄的身子骨,此刻仿佛一陣風就能把他給吹倒。
可就是這個身子單薄的家夥,竟然在幾名鎧甲侍衛面前脫掉上身衣服,露出偏瘦的身子骨,然後抓把地上的大雪開始往身上狠狠擦拭。
冰涼的積雪擦到跑步激發出來的熱體上,那種冰涼徹骨,冷到骨髓的感覺,即使大人也承受不了,何況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
幾名鎧甲軍士都看傻眼了---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用冰雪擦拭身體的凌霄,心中竟不由自主地感覺一陣寒冷。
作為高太尉的貼身侍衛,他們雖也接受過所謂特殊的“殘酷”訓練,但像凌霄這般瘋的,卻是少有。
眼前凌霄咬著牙,盡量不讓自己冷得叫出聲,用積雪把自己身上的關鍵部位全都擦拭一遍。
脖頸,腋下,後背,小腹……冰涼的積雪猶如一條冰龍纏繞他一身。
好不容易咬著牙把該擦的地方擦完,凌霄的身子骨都快徹底僵硬了,尤其那寒風吹來,更讓他有一種快要死去的感覺。
深呼一口氣,呵氣成霜。
凌霄開始甩開手掌,飛快拍打剛剛擦拭過的地方。
啪啪啪!
力道飽滿,節奏輕快。
但見被他用手掌甩打的地方慢慢變得發紅,繼而一股熱氣從體內升騰起來---
冰火兩重天!
“真是清爽!原以為隻能堅持三天,沒想到從下雪到現在竟然堅持了這麽久!”凌霄嘴角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
一名鎧甲軍士咽了一口吐沫,搓著凍得發紫的手,對身邊的夥計說:“你說他是不是瘋子?這麽冷的天竟然做這種蠢事。”
另一名軍士則哈著氣,跺著腳,說道:“不是瘋子,就是怪物---尤其想起他給衙內開膛破肚畫面,我就想吐……”
“我也是……媽的,昨晚連飯都沒吃!”
兩人小聲嘀咕著,轉眼卻不見了凌霄蹤影,嚇了一跳,“快去看看,不要讓他逃了!”
想到高太尉那嚴厲的酷刑,兩人頓時嚇出一身冷汗,驚慌失措地去找凌霄。
……
凌霄並沒有逃,他隻是穿好衣服,回到了自己住的地方。卻不知道,他這不打招呼無意識的“失蹤”,卻把那兩名監視他的軍士嚇得要死。
簡陋的屋子內,地上放著一張破席,阿醜蜷縮在破席,身上蓋著一層薄薄的棉被,時不時地在睡夢中凍的發抖。
凌霄伸手將自己床上的那襲被褥拿起,輕輕地披在了阿醜的身上。
似乎感受到了“溫暖”,阿醜在睡夢中嘟囔了兩聲,翻了一個身,又熟睡過去。
“看起來你也不是那麽冷血。”一個聲音在凌霄背後響起。
凌霄沒有回頭,冷道:“看來你是死不掉了---半個饅頭也能救活你,你的命也夠賤的。”
陸謙笑了,“怎麽看你都不像是醫生,說話太難聽了。”
“對於你這樣的人,我沒必要去說好聽話。”凌霄拿起毛巾洗臉。
床上,陸謙努力把身子支撐起來,靠在牆上,“你很了解我?沒錯,我是個壞人,並且是個大大的壞人……我出賣朋友,
我諂媚上司,為了往上爬做了很多壞事兒……可你為什麽要救我?” 凌霄這才回身,用毛巾擦拭了一下臉,看著陸謙說道:“因為你說你不想死,恰好我也不怕死,所以就把你從雪地上帶了回來。”
“你的確不怕死。也是我見到第一個敢頂撞高太尉的人。”陸謙語氣中露出一絲敬佩。
凌霄將濕乎乎的毛巾丟給他,“擦擦臉吧,最好能把你眼角的眼屎擦掉---那樣才能看清楚一些!”
陸謙厭惡地把那毛巾丟到一邊,濕毛巾弄濕了他的衣服,“知道嗎,我很討厭你!”
凌霄不屑:“對救你命的人說這樣的話,你還真是個壞蛋!”
“壞蛋又怎樣?告訴你,我不會感激你的,我虞侯陸謙絕對不會對你這樣的一個醫館雜役卑躬屈膝---”
“我很樂意聽到你這樣說---這樣一來我就可以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地去虐待你,比如說:三天不給你飯吃!”
“什麽?”陸謙嗓門突大。
“底氣很足,那麽五天吧!”
見凌霄說得這麽輕松,再想到這少年的冷酷和冷血,陸謙竟然忍不住打個寒顫。尤其昨晚沒吃飽,自己肚子還在咕咕叫,怎麽可能再忍受三天五天,到時候就算自己傷好了,也會直接餓死。
“這人到底是在救人,還是在殺人?”陸謙心中想著,就忙道:“我可不可以收回剛才所說的話?”
“什麽話?”凌霄裝糊塗。
“那個……其實我覺得你是個好人。”陸謙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變得真誠些。
凌霄笑了,然後笑眯眯地對陸謙說:“其實我是個壞人……比你還壞的大壞人!”
當天早上,陸謙沒吃到半粒米,甚至沒喝到半口水。他眼睜睜地看著凌霄和阿醜痛快地大吃大喝,因為醫館這次又為他們準備了更加豐盛的早餐。
這次是饅頭,甜粥,兩樣精致小菜,還有一盤香噴噴熱乎乎的紅燒肉……
……
陸謙身上的鞭傷已經開始結疤,但是他快要死了,準確地說快要餓死了。
他沒想到凌霄是那樣的人,說得出,就做得到。
連續兩天,他粒米未進,隻是偶爾祈求阿醜幫他弄些水來喝。
剛開始阿醜還提心吊膽,不敢公開幫他,因為凌霄曾為此訓斥了他。在阿醜眼裡,凌霄的話都是不可違抗的命令。
直到第三天……
早晨,躺在床上呻吟不止的陸謙再也忍受不了凌霄的虐待,所以當看見凌霄和阿醜蹲在地上,再次對著那些豐盛的早餐大吃大喝時,他忍不住大叫:“讓我死掉吧!不給我吃的,還不如直接殺死我!”聲音淒涼,歇斯底裡。
凌霄啃著肥膩的雞腿,看了他一眼,然後瞅向阿醜,說:“別停---吃!”
阿醜不忍心,所以在吃的時候,就挪挪屁股,用肥大的臀,對著陸謙。隻有凌霄沒事兒人般,依舊當著陸謙的面兒,用鋒利的牙齒毫不遮掩地撕咬那肥膩的美味……
陸謙真的快要死了,不過在臨死之前他最想做的就是:拉凌霄一起死。
凌霄絲毫沒留意到陸謙那哀怨或者說怨恨的目光,吃完肥膩的雞腿,非常愛乾淨地用毛巾擦了擦嘴,然後才看向他,酒足飯飽地說:“你怎麽還不去死?”
“什麽?”陸謙一愣。
凌霄說:“你不是說要死嗎,沒人攔著你。不過不要死在這裡,我嫌你太臭!”說著,拉開了門,毫不猶豫地說:“滾出去!”
陸謙忽然有一種吐血的衝動,他掙扎著從床上起來,雙腳落地,突然發現……自己能動了!
沒錯,一連三天他都躺在床上,從未走動過,因此也忘了自己可以離開這裡,忘了可以靠雙手靠雙腳去找一些吃的,更加忘了躺在床上等死是多麽的傻,多麽的可笑……
此刻凌霄就在笑話他,至少陸謙是這樣認為的。
“你早知道我可以下地,並且離開這裡?”陸謙問。
凌霄沒正面回答,反而歎口氣,“不公平啊,壞蛋永遠都是打不死的小強。”
陸謙不知道這個“小強”是誰?難道是高強,高衙內?
“我死不掉,你很不開心嗎?”
凌霄沒有回答,反而看向了外面,然後說:“本來你可以偷偷溜走的,可是現在你走不掉了。”
“為什麽?”
“因為他們來了!”凌霄指了指外面。
外面,兩名高太尉派來的鎧甲軍士,正凶神惡煞般地朝他們走來。
……
如果記得不錯,高衙內動手術之後,這已經是第三天了。而做為給高衙內動手術的醫生,凌霄曾經拿自己的性命打賭,高衙內能活下來;如果高衙內死了,他的項上人頭就是高太尉的。
現在高太尉派來的人來了,看他們凶神惡煞的樣子,難道說真是來取凌霄項上人頭?
陸謙口口聲聲說自己不怕死,那絕對是假的,因為當他看到這兩個凶神惡山般的鎧甲軍士時,就有一種嚇尿的感覺。
那種感覺很不舒服,仿佛大腦不受自己意識的控制,使得褲子有些濕乎乎。
陸謙有些後悔,後悔當初自己不應該為了討好高衙內,而出賣自己的好兄弟林衝,不應該讓高衙內去調戲林衝的妻子張貞娘,更不該眼睜睜看著高衙內被林衝一腳踹飛……
一切的不應該造成了現在嚴重的後果---高衙內隻要死翹翹,自己也難逃一死。
想到這裡,陸謙突然有一種莫名的悲哀。他想到了自己小時候放牛時,在牛背上立下的大志:東華門唱響,光耀門楣---
現在那頭牛還沒死,自己卻要先走一步。
一切都即將成為泡影,原因隻是自己少算了一步。
做壞人沒錯,可是做壞人也需要運氣,很顯然,自己沒那種運氣。
凌霄看著那凶神惡山的鎧甲軍士,沒有絲毫的畏懼,他問:“是高太尉讓你們來的嗎?”
鎧甲軍士看他一眼,然後鄭重地說:“是的,太尉讓你去一趟。”
凌霄笑了,“沒有立刻要我的腦袋,看起來高衙內是死不了了。”
鎧甲軍士沒有說話,而是很恭敬地讓開一條道路。
尿了褲子的陸謙這才松了一口氣。忽然,他覺得凌霄那句話很對,高衙內絕對是“打不死的小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