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是冬日早上。
醫館開門較早,前來就醫問診的人還不是很多。
畢竟是坐在大廳門口,寒風陣陣。凌霄坐得久了,就有些忍耐不住。反倒是阿醜似乎吃慣了苦頭,揣著手,縮著脖子,自顧自地背誦著凌霄新教的醫方歌訣。
“有些冷,我四處走動走動!”凌霄說。
阿醜就“哦”了一聲。
凌霄說完,就起身往大廳裡面轉悠,這才發現,原來人家小隔間裡面內有乾坤,厚椅棉墊,置有暖爐什麽的,有的甚至還咕嘟嘟燒著茶水,還有專門的藥童伺候,只有自己傻乎乎在外面硬挺,大冬天的不凍死才怪。
凌霄搖了搖頭,沿著那小隔間繼續往裡鑽。
在這大廳最裡面最敞亮的地方,也有一個隔間,與其他隔間不同的是,地方大了一些,並且在隔間旁邊,祭放著醫祖“扁鵲”神位,顯得有些怪異。
此時,一名身穿粗布棉襖的小藥童一邊流著鼻涕,一邊正拿了雞毛撣子打掃那神醫牌位。
凌霄望去,牌位上面雕刻著扁鵲神像,牌位前香爐內,插著幾支香燭,香煙繚繞,檀香撲鼻而至。
“阿嚏!”隔間傳出的暖氣與體內聚集的冷氣交織一起,讓凌霄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心冷脾熱,冷暖自知!”突然,有人說道。
凌霄扭頭一看,卻是一個老男人,四十來歲樣子,峨冠高挽,青髯飄飄,穿著昂貴的青色棉袍,只可惜長相與這身裝扮極不相稱,主要是有一張歪嘴,把整個臉型都給歪沒了。
“此話有些高深!”凌霄笑道。
“高深不敢當,只是有些黃口小兒太過狂妄自大,以為懂了一點點醫術就可以耀武揚威,肆意妄為……”歪嘴老男人笑眯眯地看著凌霄,不用說,那個“黃口小兒”當然就是凌霄了。
凌霄不明白這個老男人為什麽會挖苦自己,自己是掘他祖墳了,還是偷他棺材板了,這麽衝!
“哈哈,這位老先生好口才---卻不知你我是否遠日有怨?”
“無怨!”
“近日有仇?”
“無仇!”
“那我就不明白了,既然你我無怨無仇,你嘴巴這麽臭,何苦來哉?!”
那歪嘴愣一下,似乎沒想到凌霄會這麽牙尖嘴利。
“難道說……你不認識我?”歪嘴探問道。
“哈,可笑!我為何要認識你?!”凌霄隨即打量一下對方,然後挑挑眉毛,“再說你也不是女人,我也對老男人不感興趣,尤其還是歪嘴的那種……”
聽完此話,歪嘴老臉頓時一紅,倒不是因為自己被眼前這個毛頭小子給侮辱了,而是因為凌霄竟然不認識他!
一直以來,他都以為自己在杏林醫館很出名,除了大醫師徐善初,就數他最牛逼,可是今天,竟然有人不認識他。
乾笑兩下,歪嘴老男人指著一處道:“你且看那是什麽?”
凌霄看去,卻是隔間上面的醫師名號:妙手馮為。
兩側則是對聯一副---
上聯:懸壺濟世堪扁鵲。
下聯:妙手回春賽華佗。
又是賽華佗?
俗不俗啊!
眼看凌霄望著對聯發呆,老男人不禁傲然一笑,“現在,你該知道我是誰了吧?”
凌霄點點頭,怪不得無冤無仇,這老家夥一見面卻挖苦自己,“杏林六老”之一,自己搶佔了他們的地盤,能不生氣才怪。
作為杏林醫館最有資格繼承大醫師徐善初位置,
擁有私人診室,成為一人之下百人之上的大醫師,馮為一向眼高於頂。 當初,呂太醫提議讓他收凌霄為徒,他不屑一顧。要知道,他馮為門下,哪個不是有錢人家,要麽就是名門之後,像凌霄這種寒門子弟,哪有資格入他門下,那豈不是拉低了他的檔次。
誰曾想,一眨眼這小子竟然堂而皇之地和自己並列於此。
還有,凌霄那大張旗鼓的幌子實在太扎眼了,他馮為也不過才比一比扁鵲,賽一賽華佗,凌霄倒好,直接搬出了佛祖鬼神。
簡直大言不慚。
也正因為如此,妙手馮為才會看凌霄如此不爽。
此刻,馮為指著自己名號,得意洋洋地問凌霄:“怎麽樣,現在你總該知道我是誰了吧?”
凌霄實在不願意多生事端,不過看對方那得意洋洋的嘴臉,就笑了笑道:“歪嘴華佗是麽?”
“任你牙尖嘴利,卻不知你能撐過幾天!”馮為被提及缺陷,不禁大怒道。
“這個不勞你費心---搞不好到時候我搬進這裡取暖,你搬到外面受寒!”
“哈哈哈,可笑!這是可笑!原來你除了牙尖嘴利外,還這麽喜歡說大話!”馮為用一種嘲弄的,不屑的目光看著凌霄,“倘若你真的有能耐,我就甘願讓出這個房間。”
“沒聽說過嗎,世事難料!”
“那我就睜大了眼睛等著!”馮為冷笑,“看看你這個毛還沒長齊的小子怎麽把我趕出去!”
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無話可說,於是凌霄就豎了一下中指,“好,我們走著瞧!”轉身離開。
馮為吹胡子瞪眼,“豎指頭?你什麽意思?……老子才是第一!”
……
參觀完坐診大廳,凌霄徑直回到自己攤位。寒風從門口吹入,阿醜縮著脖子眯著眼睛,趴在桌子上正打盹。
凌霄不得不佩服阿醜的抗寒能力,這樣也能睡著。
聽到凌霄的腳步聲,阿醜揉了揉揉眼睛,忙道:“沒什麽人,眯了一會兒。”
真沒人嗎?
凌霄看一眼四周,此時就診的病人已有很多,偏偏他這攤前卻還沒有一個病人。
相比之下,“杏林六老”的小隔間可是熱鬧的很,尤其那妙手馮為,更是病人一個接一個,看起來生意興隆。
醫師坐診的收入除了一小部分交給醫館外,其余大部分都是自己收入。不過所有病人所需藥材,必須在此購買,這才是醫館的最大收入。在此大廳,馮為病人最多,為醫館創收也最多,之所以傲慢,也是有資本的。
那些從馮為診室內出來的病人,議論著自己在裡面看病情況。
“馮醫師給了俺一副偏方,明年定能抱上大胖小子!”一個黑胖婦女說。
“馮醫師說我腎虛精虧,給了秘方,回去定能重振夫綱。”一個白面書生說。
“馮醫師……”
“馮醫師……”
這些人一個個從凌霄的攤前走過,讚美之詞傳入耳朵。
“阿宵,那個馮醫師真那麽厲害嗎?”阿醜忍不住問道。
“作為醫師有此讚譽,應該不錯。”凌霄並沒有嫉妒或者鄙薄對方,而是很公正地說。
阿醜點點頭,又憂愁道:“可我們的生意怎麽這麽差?大半天了,連一個病人都沒有。”
凌霄笑了笑,沒有回答。
……
眼看從早上到中午,前來就醫的人越來越多。
室內,藥童服侍著,馮為咬著茶壺嘴喝著小茶,病人排成小隊,等著他看病。
“那小子的醫攤怎麽樣了?”偶爾馮醫師也會“關心”一下外面的“新人”。當聽到回答是“無人問津”,馮醫師就會露出一副“早料到如此”的笑臉。
幌子做得再大又怎樣?上面的口氣吹得再響又如何?
沒人找你看病,且看你能撐到幾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