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舒舒服服泡了一個時辰,渾身通泰,才起得身來,穿上婢女特意為我準備的軟軟綿綿小衣,系上水藍菱花綾裙,套上薑黃寬袖齊腰襖。 這山外的衣服好看是好看,就是太麻煩了,這小襖胸口垂了四五條帶子,要怎麽系啊。
正胡亂打著結,聽見有人敲門,喊:“雨良。”
是顧因。
我一面擰著濕漉漉的長發,一面過去打開門。
他也換上一身新衣,月白長衫,腰系玉帶,更顯得劍眉星目,寬肩闊背,玉樹臨風。
“要吃飯了嗎?”我隨口問道。
抬起頭,卻見他凝神看著我,呆立在門口,眼神如一潭幽泉,深不見底。
“怎麽了?”我睜大眼睛看著他,“我衣服穿反了嗎?”
他方才回過神來,訕訕地收回目光,打量著我一身新衣,忽然“噗”一笑,輕聲道:“確實穿錯了。”
這是這些天來,第一次看見他笑,我瞪他一眼。
他進門來,指著我小襖道:“這些帶子,應該系在後背,你的婢女呢?”
“被我趕走了。”我嘟著嘴,將小襖脫下,重新穿上,將一頭濕發撩到胸前,背對著他道:“你幫我系。”
他不言語,默默地走到我身後,隻感覺他溫熱的氣息越來越近,直往脖子窩裡鑽,麻麻癢癢的,直鑽到心底。
“好了嗎?”我有些不自在,忍不住問道。
他的手在我腰際停了半晌,方沉聲道:“好了。”
我松口氣,不敢看他,一面去拿毛巾來擦著頭髮,一面問他:“可是叫我去吃晚飯的?”
他又嘴角翹起來,輕笑道:“盡掛住吃。我是想來問問你,這李昱懷所說,是否可靠。”
我坐到廳中圓桌旁高凳上,一面搓著頭髮一面道:“真假我沒法算,不過從道理上看,他不用這麽費勁的騙我們。”
顧因點點頭,道:“我也這麽想,我除了《天兵志》,一無所有,他們若是衝此書來,又何必繞著圈來幫我們呢?”
“比起一本書,一個你加一個湘國半個蜀國再加《天兵志》,顯然更有吸引力。”
顧因走到我身邊,按住我毛毛躁躁擦頭髮的手,拿過毛巾道:“我來。”
我放下手,他今日似乎有點反常,想到剛才自己那個念頭,心中微微發澀,隻覺好多話堵在胸口,又都是道不明說不清的,不知如何開口,乾脆,不再言語。
他也不再說話,拿著毛巾輕輕沿著發際擦拭下去,溫柔而又有力,再拿起梳子,順著頭頂,一縷一縷,緩緩地直梳到腰際。
一種異樣的氣氛流動起來,那麻麻癢癢的感覺又來了,像從他的手中,傳到頭上,再傳遍全身。
我呼吸急促起來,一下站起身,手足無措背對著他道:“好了,我們先去吃晚飯吧。”
說完便披散著頭髮,逃也似的衝出門去。
我頂著一頭隨便挽起的亂發,剛到大廳口便碰見三行,隨口問道:“閔秋呢?”
三行搖搖頭,道:“我也在找他,剛才就不見了,師兄呢?他說去找你,怎麽就你一個人。”
我略結巴地往後指著道:“在,在後面呢,就來了。”
兩個婢女迎過來,先領我到裡間,給我挽好發髻。待我出來時,他們四人已圍桌而坐。
李昱懷見到我,眼睛一亮,站起身迎來,文縐縐歎道:“良姑娘竟是如此傾國傾城,在下得此一見,可堪不枉此生!”
我皮笑肉不笑地瞪他一眼,
難道我風塵仆仆的時候就看不出是美人兒了? 他一面說,一面引我到他左側坐下,顧因在他右側,看不見臉,我心情稍稍安穩。
李昱懷舉起酒盞道:“先預祝我們刺殺成功!”
眾人舉起酒杯一飲而盡,顧因淡淡道:“李兄現在可講講你們的計劃了。”
李昱懷胸有成竹一笑,道:“說來也巧。若是這王鎮山日日都在城內,布下重兵把守,你們僅是入城出城兩關,都成問題。”
閔秋愕然道:“他竟不在城內嗎?”
李昱懷拍拍手,見兩個婢女拿上來兩張圖,展開於我們面前,一張是一個建築地圖,一張是人像畫。
“你們先看看他的樣貌,此人最顯眼的特征是眼角處一顆紫色大痣,很是好認。”
他夾了一口菜,放下筷子,又道:“也許是做了虧心事,心神不安,我們的人發現,這半月來,他隔兩日便要到這城東郊觀雲寺上香。且每次都隻身一人入廟,守衛都等在門外。”
一面說,一面指著地圖上的寺廟道。
顧因道:“為何守備如此松懈?難道是特意為我而設的圈套?”
“我們猜測,應該是基於兩點,一是因為觀雲寺住持智空大師乃其至交好友,且武功深不可測;二來,這觀雲寺位置特殊,乃修建於懸崖邊,整個東北兩面,都是臨著萬丈絕壁,下方是滾滾長江,是為極險之地。刺殺最忌無路可逃,若有人在此行刺,必不能從東北兩側逃生,就等於少了兩種生還的可能。”
顧因冷哼一聲,道:“我們能想到的,他們也能想到。若我是他,當會在西南兩側布以重兵防守,進不去寺廟還好,若是進去了,豈不是就變成甕中捉鱉?”
李昱懷拍手道:“正是如此!”
閔秋三行都不解地看著他。
我也忍不住插嘴道:“計將安出?”
李昱懷伸出兩個手指頭,道:“有兩種可能。若是他防范疏忽,在此處留了漏洞,咱們就一擊成功,功成身退;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如殿下所說,這是一個誘敵陷阱,那咱們就將計就計,殺進去,然後。”
他頓一頓,再神神秘秘道:“從東面逃出。”
閔秋皺著眉道:“東面不是萬丈絕壁麽?”
李昱懷一笑:“正是因為絕壁,他們肯定不會在東邊布置埋伏。而我們已經悄悄在東面懸崖之上留了生路,兩條直墜長江的繩子!”
顧因的聲音充滿驚詫:“你們竟都已經安排好了?”
“正是。”李昱懷轉頭對他道:“逍遙宗做事,殿下可以放心。寺廟中有我們的人,到時候自會暗暗接應,而在下會親自駕著小船,在懸崖下等候諸位,若萬事順利,等各位上船之時,便是啟程往巴陵之時。”
他忽然想起一事,轉頭對我道:“良姑娘不去參加刺殺吧?”
“我去。”“不去!”
我與顧因幾乎同時開口。
顧因又重複道:“你不去,你與李兄在崖下等著接應我們。”
我越過李昱懷瞪他一眼:“我當然得去,萬一有什麽我能幫上忙的呢。”
閔秋也道:“若是有事,我們必能護雨良先撤,還是一起吧,畢竟仙姑也能派上用場的。”
他又恢復一貫的活潑,朝我擠擠眼。
三行也道:“良仙姑,再起一卦吧?”
“仙姑?”李昱懷轉頭盯著我。
我伸開手,閔秋掏了三個銅板置我手裡。
“起卦卜術,難道你是?”李昱懷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我:“消失已久的陰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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