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府是個很奇怪的院子。 第一奇怪在,住了四個完全沒有血緣關系的人,一個老一個醜一個傷一個弱,互不知根底,卻絲毫不見別扭隔閡,大家都該吃吃,該睡睡。多了一個喜歡熱鬧的香鈴兒,院子裡正日就沒斷過聲兒,她不是纏著醜婆婆聽故事學種菜,就是纏著丁巳猜字猜銅板兒。獨獨不敢纏著阿秀。
第二奇怪在,偌大的院子沒有伺候的仆人,隻得門房兩個小廝,後院兩個啞婢,住在這裡的人,都喜歡凡事親力親為,不假人手。
第三奇怪在,來這裡的客人,走正門的不多,翻牆飛簷的倒是不少。這不,今天早上,又從院牆上翻下來一個。
阿秀已經習慣了孟千秋這樣的走法,香鈴兒倒是嚇了一跳。
不過,正如她自己所說,她可以保護他們。於是她衝上去,和剛剛翻牆進來的人纏鬥在一起。
阿秀聽見聲音方趕過來,才看見來人,並不是孟千秋,是另一個熟人,李昱懷。
身著皂色長衫,俊臉微怔,與李昱準相似的清秀面貌,多了幾分老成的世故圓滑,
“鈴兒,住手,是朋友。”
香鈴兒停了手,她手持一柄奇怪的半圓弧形刀,李昱懷的武器偏是一杆判官筆,兩者正好相克,過了幾十招,誰也沒佔到便宜。
香鈴兒氣喘籲籲地躲到阿秀身後,嘟著櫻桃般鮮潤的小嘴:“誰讓他不走正門的。”
李昱懷也上下打量著香鈴兒,眼神中幾分好奇幾分欣賞,然後又愣愣地看著阿秀。
阿秀又開口道:“李公子,是我。”
李昱懷才反應過來,確定是自己要找的人,收起判官筆,眉間堆起一絲惋惜:“在下此來,本以為又能見得姑娘美顏,誰知姑娘卻藏珠掩玉。不過。”
他又嬉笑道:“這位小姑娘,卻也讓在下覺得,不虛此行。”
香鈴兒見他言語間頗為唐突,冷哼一聲,鼻頭翹得高高的。
阿秀知道他油滑慣了,一向如此,倒也不以為意,往裡邀請道:“李兄既然來了,就請屋裡坐下喝杯茶,是千秋讓你來的嗎?”
李昱懷雙手抱拳一拜:“正是。殿下說你此次來京,希望身份守秘,我看你們院門口,好幾處暗線盯著,不得已,才走了偏門。”
阿秀將他帶到前廳坐下,丁巳見了,燒起茶爐子來,香鈴兒仍問道:“是什麽人在我們門口盯著。”
儼然已是此家主人。
阿秀微揚著頭,數道:“周將軍的人,京幫的人,朝廷的人。”
李昱懷歎服:“姑娘怎能知得這般清楚,京幫的事情我聽說了,他們該無歹意,那周將軍和朝廷的人,又怎會盯著你們?”
阿秀淡淡解釋:“周將軍,急著找人算命,朝廷的人,多半是柳相安排來的,想來,他是從周將軍處得知了這個地方,對丁巳起了懷疑。”
遂又將丁巳去給周大將軍算命的事情說了一遍。
丁巳見香鈴兒還在一旁眨著大眼睛靜聽,拉了她出屋跟自己一道燒茶。
香鈴兒撅著嘴,十萬個不願意地跟出來,丁巳訓著她:“我師父的事情,你就不要多管了!”
香鈴兒瞪他一眼:“你是她徒弟,我卻是她朋友,你比我小一輩,憑什麽管我!”
嘴上雖這麽說,卻還是乖乖地拿起茶杯,往裡分茶。
丁巳啞口無言,香鈴兒又神色轉柔,嬌俏一笑,拍拍他手:“好啦,乖侄子,進去送茶吧!”
丁巳正要發怒,
聽阿秀聲音道:“鈴兒。” 香鈴兒朝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丁巳吐吐舌頭,甜甜答應一聲“哎”,一蹦一跳進屋去了。
丁巳端著茶,也跟了進去。
只見李昱懷臉色沉重,看著香鈴兒道:“姑娘的仇人,真是鬼王宗?”
香鈴兒點點頭,毫不隱瞞道:“是的。當年鬼王宗被江湖追殺,逃到東瀛。如今隨著倭奴,又回到中原。我與師父在越國金州海邊抗倭,才發現裡面混有鬼王宗的人。”
“姑娘怎麽確定,他們就是鬼王宗?”
“鬼手。”香鈴兒乾脆道:“鬼手分宗,是鬼王宗的絕密之術。還有他們的武器,最擅長的,便是圓劍。劍身為圓,劍尖尖利。”
李昱懷不由與阿秀對看一眼,兩人同時想起一件事情,當年顧因遇刺的傷口!
劍傷為圓!
李昱懷在接到孟千秋密信之後,查探一番,也得知那種以圓為劍之術,乃鬼王宗所有,只是鬼王宗已在世間消逝多日,不敢肯定。
此時聽香鈴兒如此一說,心中便有了定數。
阿秀也如此想,朝李昱懷點點頭,認為香鈴兒所言不虛。
若倭奴真是與鬼王宗的人狼狽為奸而來,那,遠不止打家劫舍而已!
李昱懷接著問道:“你師父是何人?”
香鈴兒大咧咧往圈椅上一坐:“我師父就是我師父唄, 姓李單名一個丹字,你認識嗎?”
李昱懷苦笑著搖搖頭,李丹,還真不認識,他隻好道:“貴師抗倭禦敵,乃是英雄豪傑,小的若有機會得見,還望姑娘引薦。”
阿秀心中的疑雲卻越發的大,看著香鈴兒道:“那你師父現在何處,何不去尋他?”
香鈴兒嘟著嘴:“我們走散了。等我玩夠了,就去越國找他。”
真是個孩子!三人聽了都哭笑不得。
李昱懷看著阿秀道:“那你們這裡,怕遲早要被鬼王宗盯上了。”
阿秀不置可否,她並不怕被盯上,只是事情,似乎比想象的還要複雜。天下已經夠亂了,又出來一個鬼王宗,還是和倭奴混在一起!
她端起茶杯,輕抿一口,再看著李昱懷道:“李公子剛剛說,有所發現,又是指何事?”
李昱懷看看屋內其他兩人,欲言又止。
阿秀道:“無妨。”
香鈴兒立刻毫不掩飾地開心起來,她很高興阿秀將自己當成自己人,投去感激的一瞥。
李昱懷方道:“自那日殿下傳信來,我們便派人日日盯著柳府,前幾日你們不是去了無憂閣嗎?我們發現,柳家大公子,經常出入無憂閣。按說富家公子,流連這些場所,本沒什麽問題,但每次,大公子都是不帶一絲酒氣的回來。所以才奇怪,去了那種地方,不喝酒,那他幹什麽呢?”
阿秀身子立馬坐直,眼縫內透出絲絲晶光:“無憂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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