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千秋展開密信,剛看數行,一直看不出喜怒的臉上頓時色變。
他匆匆看完,將信遞給阿沅,皺眉道:“你先看看,我們再議。”
阿沅恭敬地接過信,倒是一路看下來神色不變,不過暗暗也皺了皺眉,才將信掩上,對屋內眾人簡單解釋道:“對梁王來說,此戰是非打不可了。密報中說,兩個月前,梁王后宮的容妃誕下一位小皇子,但小皇子剛滿月,便和容妃一起失蹤了。據線人說,容妃帶著小皇子逃到了孟國。”
“一個女人,怎麽能帶著剛滿月的小孩子逃跑?”香鈴兒不解道:“難道她不想當容妃?不想讓自己的孩子當梁王嗎?”
阿沅剛看到此事,便猜到了幾分,他的風格,他一貫的風格,女子為棋。
阿沅看著香鈴兒道:“這個容妃,乃是之前孟梁議和之時,由柳相所送。”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
柳相定是想拿小皇子來要挾梁王,只是沒想到,自己登基成帝的美夢落空。
“柳相的棋盤還真是擴得遠,到處都布了棋子!”孟千秋冷哼一聲。
“那楊昌烈,豈不是真要攻城?”李昱懷推測著道。
阿沅點點頭:“梁王肯定心急如焚,如此重壓之下,楊昌烈確實可能攻入欒川。”
她起身向孟千秋一拜:“民女明日啟程,前往欒川。”
孟千秋對她自稱民女的謙卑模樣皺了皺眉,隨即道:“朕和你一起去!”
李昱懷忙道:“殿下剛剛登基,不宜離開啊!”
阿沅則沉吟不語,見孟千秋看著她,似在等她答覆,方緩緩道:“倒是可以,畢竟殿下是懂帶兵的,若楊昌烈真要攻城,咱們也能擋上一擋。”
孟千秋聽她如此說,知道她是對和談沒有百分百的信心,心中一緊,更堅定了要去的想法,遂道:“你明日先去,朕將朝中事宜處理一下,三日後,前往欒川。”
眾人回到丁府時,夜已深,孟千秋讓他們留宿宮中,但阿沅為明日出發欒川做準備,執意回來做收拾。
香鈴兒關上門,長舒一口氣:“孟哥哥當了皇帝,氣勢都不一樣了哎,我都不敢在他面前大聲笑了。”
阿沅看她一眼,微笑道:“坐上了那個位置,自然有了那個位置賦予的氣質。對上,有敬畏是好的,不過,握著自己的本心就好。”
香鈴兒點點頭,又道:“阿沅姐姐,你可有辦法對付那個楊昌烈了?”
阿沅搖搖頭,眼中微露茫然:“要是能找到那小皇子就好了,不過,柳府人去樓空,他們必是帶上了小皇子跑的。”
“你說,難道柳府的人真的插了翅膀?整個上京城都戒嚴了,柳府外又布滿重兵,他們怎麽都不見了呢?”
香鈴兒這麽隨口一說,阿沅卻忽的想到一事,柳府湖中假山下的密室和密道!
若要藏人,那裡是絕佳位置。
她將自己正收拾的包袱往香鈴兒身前一推:“你幫我撿幾件平日穿的衣裳即可,我出去看看!”
柳府宅院已經被封,阿沅翻牆而入,院中草木依舊,無人打理的春花春草借著暖勢,長得更加繁盛。
她略定了方位,朝著那日那假山湖而去。
夜色中的假山,黑樾樾地矗立在湖心,阿沅幾個踏步從湖面飛過,照著上次的小路,來到假山腹中,摸索著開關,打開地道口。
她貼耳細聽,地道中有呼吸!
但非常微弱,若隱若現,
又似乎很沉重,很費力。 應該不是柳相,若是柳相他們,不會只有一人,那會是誰呢?
她顧不得那麽多,躍下地道去。
地道內依然閃著昏黃的光線,還有絲絲的血腥氣息,除了那似有若無的呼吸聲,再無其他動靜。
阿沅很快就來到地室中,那張床榻已挪開,露出一扇黒木門,地道!
怪不得,柳家的人就是從這地道出去的吧。
床榻旁邊,一個女人的胳膊無力地擺在地上,胳膊下滲出血跡。
阿沅轉到床榻旁。
一個將死的女人。美麗的女人。
她的發髻亂了,想是經過一番掙扎,頭上的金鳳釵歪在一邊,幾縷青絲覆在臉上,閉著眼,呼吸微弱。
即便如此,依然能看出她高挺的鼻子和欺霜塞雪的肌膚,有著絕代的風姿。
阿沅稍微抬起她身子,又再放下。
刀口在後背,從肩直劈到腰上,她一動,她的身子就像要被分裂開一般。
阿沅忙以陰陽之氣渡進去,將她漸漸散亂的真氣歸到一起。
這是,天元心法的天元氣!
阿沅心中一稟,催發真氣的力道加重,強烈的真氣鼓脹,讓暈過去的女人又醒過來,微微睜開眼。
“你是天宗的人?”阿沅不想浪費時間, 直接問道。
“救,救我孩子!”那女子未語淚先下,伸手勉力抓著阿沅衣襟,迫切道。
“你是容妃?”阿沅已經猜到幾分。
那女子點點頭:“柳相,將琅兒帶走,他要,他死。”
她嘴角湧出一口血,聲音略斷了斷,努力將那血吐出來,又繼續道:“他要,孟梁,死仇!”
阿沅明白過來,柳相要以梁王幼子之死,觸怒梁人,這樣,楊昌烈也好,梁王也好,必會對孟大舉攻來,不戰不休!
若一旦被他成事,她想著,心頭一凜,那他們的和談之局,就無從可期了。
阿沅看著眼前女子,似看到自己的影子,又一個月娘,又一個被遺棄的棋子。她當初也是這般狼狽吧,還未等清醒過來,迷迷茫茫中,面前只剩死路一條。
她盡力以陰陽之氣托著她體內愈加渙散的真氣,重重點頭:“你放心,我會救他。”
那女子眼睛放出光來,抬起的胳膊軟下去,又拚著最後一口氣道:“子蘇香,我給他,熏過,子蘇香,能認出他!”
子蘇香,那是帶著薄荷和龍涎香味相合而成的味道,極淡,但很與眾不同!
和平常柳相常用的龍涎香味道非常相似,更淡,更清冽。
若不是她最近常看《天香譜》,又自己試著合過幾味香,怕也不是知道得那麽清楚。
是個聰明的女人。
阿沅又點點頭:“你放心,我一定會救他!”
那女子將手搭上阿沅的胳膊,輕輕握了握,似在表示感謝,頭一歪,眼神渙散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