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都三天了,您再站下去,就要成望夫石啦!”我拖著她瘦小的身子,硬扯著往家走。 “應該快來了。”她揉揉尚還清亮的眼睛,看著將要掉進地底下的太陽,癟著嘴嘟囔道。
“來就來唄,您非得守在村口幹嘛?”
“我怕人迷路。”
“那要不我去山谷口設個路牌?寫著:客人請往這邊走。”
“好啊!”奶奶雙眼眯成一條縫,歡喜拍手道。
“好個頭啊,我怕把狼招來。”
“狼看不懂字。”
“我是說仇家!您再貧嘴,我要打屁股了!”
“哎?”她一扭頭,一頭銀絲顫顫巍巍,“你想起我們有仇家啦?”
“好像是有那麽些人。”我努力想了想,腦中一片空白,搔搔頭,無奈道:“奶奶,我覺得想不起來以前的事情,好像也沒關系,每天也挺開心的。”
“是,沒關系。”奶奶慈聲道:“該記得的,總會想起來。”
這是我奶奶,今年八十五歲。
我叫良雨良,十七歲。
為啥奶奶比我大這麽多,我父親母親在哪裡?我不知道,也沒問過。
我沒有父親,也沒有母親,隻有奶奶。
她說她是我奶奶,那她便是我奶奶。
我是一個順其自然的人,特別是腦子摔壞以後,相當自然,所以,奶奶說我天生,就適合做陰陽家。
你說什麽是陰陽家?
陰陽家就是以研習陰陽五行來窺察宇宙奧義之人,大能輔政治國,功達天下;小能修真養性,卻病延年。前者如薑太公,後者如良雨良。是啦,我的願望就是能活得像奶奶那樣,活潑可愛健康長壽。
當然,你不知道很正常,因為作為陰陽家的良族早就在一百年前消失於世,嗯,其實我們隻是偷偷躲了起來。奶奶說,外面的世界太危險。
我們回到村子,這是一個四面環大山的小凹地,每盤山都是萬丈絕壁,不知道山中小路的人,是無論如何也進不來的。
剛進村口,便見所有人都在村子中央的小廣場上,圍成一個圈。
“篝火晚會?”我眼睛一亮,拖著奶奶就奔過去。
人們回頭看見我們,讓出一條路來,對奶奶道:“族長,從後山摔下來一個人。”
“嘶!”我倒吸一口涼氣,後山。
兩年前我便是從後山摔下來,那感覺,就跟死了一樣一樣的。
可我竟然沒死,又活過來了,但至那時起,除了學過的陰陽五行術,其他事情都忘了,還夜夜反覆做著那個噩夢。
我想我應該是摔壞了腦子。但我很開心,因為沒有摔壞胃口,吃吃吃是我一生最快樂的事情!
那麽這個人,如果沒有我那麽福大命大,估計就成肉餅了。
待看清那個人,雖然不是肉餅,但也差不多,那是一個血人。
奶奶顫巍巍走過去,蹲下身子,摸了摸他的鼻息,松了一口氣,道:“死不了,抱走。”
“奶奶,這就是您說的客人?怪不得村口等不到,原來不走尋常路啊!”
“幸好來了。”奶奶也歎口氣,拍拍胸口道,“要是我沒算準,豈不是很丟臉。”
“那您能算出他來幹什麽嗎?”
奶奶舉起拐杖就往我屁股猛一敲,瞪了我一眼:“你當我是算命的啊,壞丫頭,不能!”
奶奶常說,萬物的發展均有定數與變數,定數是指大局,變數則是其中細節。
陰陽家可以窺一線而知天機,此天機也隻是發展中的定數,其中的變數,全靠陰陽家個人的資質和努力,去尋找把握。 待那人醒來,已是三天后。
村裡所有人都擠來我和奶奶的茅草屋裡,窗戶上都是腦袋,許久沒見過客人了,大家都像過年看猴一樣興高采烈的看著他。
那人眨了眨圓溜溜的眼睛,洗乾淨之後的小圓臉,細皮嫩肉的,看著我們,張嘴道:“這裡,是良族嗎?”
呼啦一下,院子裡的人瞬間跑光,“被發現了!快跑!”有人喊著。
隻有我跟奶奶沒動,
“你是誰?來做什麽?怎麽找到我們的?”我開動偵探小腦筋,一本正經地問道。
“我叫無缺,是蜀王的近身太監。”他顫巍巍地拿出衣襟裡一本墨色絹冊:“是蜀王,讓我來無命谷,找你們的。我差點,就真的無命了。嗚嗚嗚嗚~”這位小太監說著說著,竟哭了起來。
我拍拍他的肩膀,“好了好了,誰讓你不從村口進來的。”
“那我也得找得著路啊。”他哭得更委屈了。
“看來還是應該設個路牌。”我轉頭對奶奶道,卻見她少有的一臉嚴肅。
奶奶滿眼凝重地看著那本冊子,接過來,摩挲著那薄絹,一向沉穩慈祥的聲音竟激動到微微顫抖:“《天兵志》,蜀國,可是亡了?”
“哇”地一聲,那小太監,乾脆放聲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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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監很愛哭,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講完了蜀國慘滅的經過。
自孟朝一統天下百年來,境內四個諸侯小國,和平共處,尚算安定。
不料前任孟王沉迷妖女,至朝綱荒廢、倭寇入侵,差點亡國,雖有英明忠勇的柳丞相救孟於危難,可惜各諸侯國已經亂了,紛紛獨立。
現今天下,四分五裂,戰亂紛起。
原孟國由前孟王五歲的小兒子繼位,柳丞相輔國,雖只剩中原地區在掌控之中,畢竟實力還在,欲再次出兵,重統天下。江南的越國,剛宣布獨立,便遭倭寇侵襲,俱無寧日。中部的湘國,湘王野心不小,對孟和越都虎視眈眈。黃河上遊的梁國,在大將楊昌烈率領下,迅速崛起,四處征戰。可憐意圖偏安的西南蜀國,就是被梁國鐵蹄所亡。
太子在守城戰中被俘,蜀王服毒殉國,蜀王宮被屠,都城益州已成死城。
所有人聽完,都面露憂心忡忡的表情,蜀國完了,誰來庇護良族?
奶奶舉起拐杖敲了敲地面,清清嗓子,道:“大家都知道,一百多年前,良族智者助孟王一統天下,卻在功成之後,因算出孟國百年後會禍起后宮,遭孟王腰斬、滅族。孟王稱陰陽家為妖,只會妄言妖語,禍亂天下,實則想奪我良族之寶,陰陽石和陰陽家典籍。”
“我們的祖輩四處逃難,最後到蜀國,幸得蜀王庇佑,得以隱世存活下來。良族長老將《天兵志》贈與蜀王,並允諾,將來有需要之時,必報庇護之恩。”
“如今天下大亂,蜀國百姓成任人魚肉之奴,良族絕不能忘恩負義、袖手旁觀。”
“喏!”族人們齊聲道。
“所以,良雨良,你隨無缺小兄弟出山去吧。”
“啥?”我正一頭熱血地聽著,見奶奶忽然拐杖就指向了我:“奶奶,這個結論,下得沒有一點因果關系呀。”
我的後一句話淹沒在人群的歡呼聲中,他們將我推到圓圈中間,圍著我們轉起圈來。
那個叫無缺的小太監淚眼婆娑地看著我,一副隨時想要撲上來的樣子,可憐巴巴道:“雨良仙姑,你跟我走吧!”
咦~,我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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