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容淚崩，拉著他的衣角，還在不停地抽泣，”對不起……“

　林有太頂著一頭金黃色的短毛，回過頭看她就皺了眉，“對不起?”

　他濃厚煙熏妝下面，那五官依稀可見幾分清秀，甚至左側臉上還有一個淺淺的酒窩。

　林容嗚嗚嗚地有些泣不成聲，這時候她充滿著各種想象力的腦子都已經被淚水填充了，不知道這時候該說什麽。

　林有太眉頭蹙著，有了幾分嗤笑，“沒什麽可對不起的，你們欠我姐的，我都會重新拿回來。所以，不要再跟我說這種無用的話了。”

　說著，他就決絕地從她手裡扯過她緊抓著的那一塊布料，讓林容又發出了一聲嗚咽。

　林有容當年小有名氣，走穴賺到的錢開始慢慢增多，足以養活他們的時候，她還不到20歲，那時候的林小弟還沒有她高，只是一個剛念初中的男孩。

　然而她一狠心，就把這個親弟弟送到了國外寄宿製的中學。

　這麽幾年，他們聚少離多。

　更多的，是從電視上、新聞上、網絡上……或者是對方的微博日志的更新上，看到彼此。

　以至於，她此刻站在面前，他都沒第一時刻認出她來。

　她的眼淚一下子，又飆了出來。

　這具身體裡的記憶，很多被她刻意埋藏著的記憶，開始潮湧般地翻滾出來……

　在她將近一百多萬字的小說裡，對於他們的描寫只有寥寥幾筆。

　然而，在她的文字之外，這些人物，卻隨著時間的正常流逝，用著屬於他們自己的方式生活著……他們的時間、生活、感情，在她筆記本的文檔外，繼續一點點往前走著，並沒有停止……

　只有翻開林有容的記憶，體會著她的每一天，每一絲回憶，才能明白她到底有多麽的苦。

　這種苦，已經遠遠超過了那些報道潑的髒水，超過了那些被謾罵的無助，而是一種所有的傷口都只能獨自承受的苦，一種哪怕被千萬人所罵，也要在親弟弟面前抬起頭露出微笑的痛苦……

　她一直瞞著他，哪怕被閃光燈下面，被人戳著脊梁骨罵成狐狸精，罵成賤人，被人用指甲在臉上摳出一條條血痕……她也一直瞞著他。

　她甚至還給他打了一筆錢，那是她最後的一筆存款。

　她只希望他能過上無憂的生活，永遠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要像她這樣，永遠身不由己。

　但是紙，終究包不住火。

　也許林有容，也從來沒指望能永遠瞞住他，只是希望他知道的越晚越好。

　他剛剛在舞台上說的那些話，讓她的整個身體跟所有的思想都激動得無法自控。

　血濃於水，這世上如果還有一種感情是無私的，那一定是親情。

　哪怕是她這樣被所有人，都認定不堪的女人。【】哪怕幾個月前，她是跟他毫不相關的陌生人。

　眼看著高挑的小弟，就要甩開她轉身離開，林容終於迫不及待伸手，指間幾乎是顫抖著摸上了自己臉上的面具，在對方那慢慢瞪圓的瞪視下，面具一點點拿下……

　嬌俏的容顏，被淚水狠狠洗刷了一遍，此刻蒼白又悲傷。

　抬起布滿淚水，鼻子都已經哭得通紅的臉，林容慢慢扯了扯有些苦澀的嘴角，露出一個十分不完美的笑，舉起自己的右手，食指跟拇指並在一起，緩緩舉到自己臉側。

　暗號，屬於他們兩人的暗號。

　這個姐姐，從來沒有忘記過。

　林有太要揮開她的手，瞬間停滯在空中，他幾乎是有些踉蹌地倒退了一步。

　從他記事開始，他大姐就被其他親戚領養走了，跟他相差五歲的二姐就承擔了家裡所有的責任，包括為人父母的那一份責任。

　二姐，一直都是他唯一的依靠，也是陪著他長大，填補他所有童年以及少年時代歡笑的小姐姐。

　她說，電視上看到這個食指跟拇指並在一起的動作，很像一顆小小的心，代表著愛。

　不管在哪裡，不管離得多麽遙遠，不管會分開多久，但只要他看到這個動作，就要想起來，她的心裡一直惦記著他，一直在牽掛著他，希望遠方的他過得開心快樂。

　林有太幾乎是一瞬間，雙眼就一辣，頓時視線就模糊了。

　“小弟，對不起……姐、姐姐，對不起你……”林容再也受不了，幾乎是痛哭失聲。

　林有太瞪著不停流出淚來的眼睛，像是完全不相信此刻發生的，直到林容幾乎嘶聲力竭的哭聲在樓道裡爆發出來，他才終於回過神，激動地笨拙地拍著她肩膀，忍不住摟住了她。

　以前，一直都比她矮的個子，現在終於長到了能替她擋風遮雨的高度了啊。

　他剛剛不可一世，要把所有人都踩在腳下，報復星雲的狠戾桀驁，全都消失不見，嘴唇都抖動著，“姐，二姐……這是真的嗎，是我在做夢嗎，真的是你嗎……?突然幾個月都手機關機，所有網絡都不在線，我真的嚇死了，你知不知道，我真的被你嚇死了……”

　“對不起，我真的好差勁，”林容哭到氣喘，“對不起，我這個姐姐，真的差到爆了。”

　其實穿過來，她就接受了林有容的記憶，只是她不願意接受自己已經是林有容的事實，不願意也不想跟這具身體的親人發生聯系……

　但是，真的弱爆了！遜爆了！

　這種逃避，潛意識的逃避，真的差勁到極點，不負責任到極點！

　“不，姐，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我知道的。哪怕徐哥都誤會你，我也知道你不是像他說的那樣，眼裡只有錢。這幾年，你也不是把我扔著不管，我知道，你只是怕我受到這個圈子的影響，才把我送到國外去的，你想讓我接受最好的教育，有最好的不被打擾的環境……”

　“十八歲成人儀式，我看到你了，我知道那個在陰天都要戴著墨鏡的是你。高中畢業的時候，我也看到你了，那個哪怕在夏天也裹得密不透風的人，我知道就是你……”

　“你雖然很少聯系我，但是我知道你一直默默地關注著我。每次學期結束，那個總是在另一個時差偷偷登陸學校成績查看網站的人，也是你……”

　“姐，徐哥他真的錯怪你了， 他們都錯怪你了……你是最好的姐姐，你根本不是他們說的壞女人！”

　林有太語無倫次的聲音，在樓道裡響起。

　林容幾乎是哽咽了一下，就低下了頭。

　不管賺多少錢，也總是覺得不夠，不管有多少男人追求，也總是覺得沒有安全感……

　在林有容的心底，她其實只有一個很單純的想法，就是想要讓這個童年就失去雙親的弟弟，過夠了窮人日子的弟弟，能不比任何一個人差，能得比任何人快樂。

　她最愛的，一直都是這個在她心底，永遠長不大的男孩。

　然而，這一切卻慢慢地在自己筆下變了……

　自己，欠他一個好姐姐，一個絕世好姐姐！

　大概，這要用一輩子，來還了吧?

　林容的眼淚，一顆顆滾落，怎麽都流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