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民舉起來喊停的手,還停在半空中,樂隊的鼓手都沒有放下手中的鼓槌,徐書恆大步流星的步子停在半中央。 那嘶啞的,明明不像話的聲音,一個個字吐出來的時候,就像是一顆顆落在地上砸出個坑的小鐵珠子!
除了她,沒有人發出一點聲音。
梁家民的臉上還留著剛剛不悅的表情,現場整隻樂隊都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停在了五秒鍾前的畫面。
他沒有再發號施令,沒勒令這個破鑼嗓子停止,也忘了讓樂隊原地休息。
然而默默地,吉他很輕的伴奏突然響了起來,然後是架子鼓,然後是貝斯,……
然後是整隻樂隊的伴奏,同時響了起來。
梁家民說的停止,好像所有人都忘掉了。
徐書恆依稀記得,在很多年前,有個說話直接的名嘴曾經在媒體上說,這世上很多歌手靠樂隊靠編曲靠造勢而成名,真正能用自己一把嗓子帶領整隻樂隊、甚至凌駕於樂隊掌控樂隊的歌手,稀少地就像瀕臨滅絕的動物。
因為這句話,這個名嘴被很多歌迷粉絲噴得一塌糊塗。
而現在,那個看上去有點可笑,聽著破碎不堪的聲音好像做到了這件稀有級別的事情。
即便不是專業出身的他,也知道能做到這件事情有多麽了不起。
然而,林容站在那裡,她只是淡淡地,盡力唱著,努力讓自己的聲音更加順耳,她一點也沒覺得這有多牛。
殘破的歌聲混雜著那簡短、好似剛寫出來的直白歌詞,淡淡地在人心上劃過一道道印痕。
在大家靜靜聽她歌唱的時候,林容卻慢慢又沉醉在了自己無邊無際的腦洞世界。
昨天,‘林有容’在片場,她依舊年輕美麗,依舊向往著成名之路,依舊渴望著在鏡頭前綻放。
然而,當她站在那裡,所有人都沒有看到,那些人的眼只看到了她的那些流言蜚語,那些不堪回首的黑暗。
當一個當紅之星,從高空急速墜下,落入凡塵的泥垢之中,受盡凡人踩踏碾壓,是怎樣的痛楚與艱辛呢?
“那麽多年,一路風景,
疲憊的我,又回到了原點。”
無邊的腦補,就好像找到了一條縫隙,突然有了宣泄,然後蜂擁而出!
“關於過去,
就讓它留在音樂裡來紀念。”
這身體種種不堪,痛苦、悲傷,並不需要時時懷念。
墜落,就化作堅硬隕石;倒下,就去學習蹣跚;一無所有,就從頭再來。
林容的嗓音,沙啞、從容卻堅定。
“曾經,年少的夢還沒實現,
如今,年華只剩倒影漣漪在水面。”
最初的夢還在,在這具身體最原始的記憶裡,在那些人鄙視嘲諷的眼底。從不曾忘懷,從不曾放棄,隨著歲月刻在她的每一根骨頭裡,每一寸肌膚上。
“忘了悲傷,我還在等,
忘了漫長,我還會等……”
無論這條路多麽長多麽傷,都要一直等下去,等一個涅槃宛若火鳳的重生!
“第十一年,若不後悔,
就再磨一把劍……”
林容握著話筒的手,開始微微顫抖。
第十一年,青春昂揚的練習生歲月,到如今正好第十一年。
林有容,雲想衣裳花想容。
容顏未老,卻光華不在。
第十一年,那就再磨一把劍,劈開這所有蔽日烏雲!
“如果,
繞路遠行才能綻放, 讓我,在漫漫途中,
別磨去最初的模樣。
忘了孤單我還在飛,
忘了黑暗我還要飛,
又一年又一年……”
林容慢慢揚起了臉,頭套之下已經淚濕滿面。
執念,讓這個女孩變得面目可憎,可恨又可惡,叫人避之不及!
但執念,讓她從紙上,從筆記本的一行行字裡,不知不覺變成了顏色最深刻的那一個。
林容慢慢舉起自己痛得麻木的右手,摸上了左邊正有力快速跳動的胸口。
活的,一直活著。
因為夢,奢望著,笨拙著,一路頭破血流,傷痕累累地活著。
“第十一年,
若不後悔,
我就再磨一把劍!”
最後一個音符從胸膛吐出,林容久久都不能松開握住的麥克風。
一首歌,就仿佛抽光了她身上所有的力氣,白裙裡面的吊帶全都濕透,渾身汗水。
就跟以往每一次的創作一樣,想象著自己就是筆下的那個她,想象那個她走過的是一條怎樣的路,經歷的是怎樣一個個美夢或者噩夢。
再一次次身臨其境的代入, 一次次心靈換位跟碰撞,寫下一段段故事,一個個人物的選擇以及意志。
每個角色,都在她的腦補下,有了屬於自己的性格、追求以及夢想。
在讀者們看不見的小冊子上,都寫的密密麻麻,甚至還有很多不起眼配角的星座、喜好……
腦殘作者,就是這麽任性的愛YY、愛腦補!
任性的林容終於放下了麥克風,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這次的腦補,無疑耗盡了她大部分的精神,現在頭痛欲裂。
但是她卻覺得自己從沒這麽舒爽過,第一次離自己創作的角色這麽這麽的近。
這次的腦補,她太滿意了!
當她舒服地就想要發出一聲滿意的感慨時,才尷尬地注意到自己現在並不是在家裡那張電腦桌前。
幾乎是她放下麥的瞬間,在場的人就都醒了,看著她的眼神全都帶著光!
梁家民恨不能撲上去,非常粗辱地給這女孩一個擁抱。
更叫他鬱悶得要吐血的是,情感這麽飽滿充沛的演唱,歌手狀態那麽投入那麽完美的演唱,竟然只是一個彩排?
梁家民想到這茬,幾乎是腳下一個趔趄,人就晃了晃。
要剛才的是現場錄製或者直播,那是絕對要載入史冊的收視率爆棚!
“有人錄了沒?剛哪台攝像開了?”他白著臉當場嚎了起來。
發生了撒,林容一臉懵逼,尷尬地摸了摸腦門上那根豎起來的黃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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