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上,陸昀已經從衙門裡回來了。
他現在官複原職,仍舊任著戶部侍郎的職位,只是經歷了這麽多事,他的心態變了不少,如今隻想著做些實事,倒也沒有以往那種力爭上遊的勁頭了。
陸爍到書房將與太子議定的結果跟他說了一通,陸昀倒是很讚同,父子倆說了一會兒,這話就轉到陸爍任職的打算上來。
“你不願留在京師,可想好要去何處了?”
陸昀沉吟片刻,才問了出來。
陸爍笑了笑道:“我已與太子殿下商議好了,既然要下放,便從最小的縣令開始。”
一聽做縣令,陸昀搖搖頭,一臉的不讚同。
“你這又是何苦?”
他說道:“如今你這日講官已是六品官職,還連帶著翰林身份,萬沒有到了地方反倒降品階的。”
給人的感覺,好似陸爍是被驅逐出京似的。
陸爍搖搖頭道:“如今我已有侯爵身份,翰林京官雖好,卻不是長久之計。倒不如去地方從底層做起,一來為民造福,二來也長些見識。咱們父子越是煊赫,聖上越是不放心,您和娘年紀大了,就留在京師享福吧,外頭的事交給兒子就是。”
陸昀聞言,面色更為複雜,想了想也點頭同意了。
外放從縣令做起,這也是先例,若是直接空降到知州、知府,陸昀縱然有這個能力去做,可地方上人情複雜,能不能服眾還是個問題,難免給兒子添亂,倒不如從小做起,一步步來就是了。
等到……那時陸爍已經歷練了幾年,再回京師就是了。
這樣想著,陸昀便道:“既如此,爹便把陸巡給你,他跟了我十余年,經驗豐富,到時也能輔佐你一二。”
陸巡是陸昀的主要幕僚之一,陸府對他有救命之恩,這人並不是奴仆,卻也忠心耿耿。
原先陸昀在地方上任職時,這位便一直是陸昀的屬吏,對於他的能力,陸爍是半點不懷疑的。
方才已經拗了父親的意思,這次他也不拒絕,點點頭便同意了。
陸爍便告辭道:“我去看看娘,與她說一說。”
等陸昀點了頭,陸爍這才起身去了後院。
袁氏的屋子裡,姑侄倆都在,正笑著圍坐在桌旁,看著一份帖子嘀嘀咕咕。
看到陸爍進來,袁氏先是一笑,而後皺眉道:“喲,這是從哪回來的,一腦門子的汗,瓊枝,快去端了水過來。”
小丫頭便下去了,陸爍坐下後笑道:“去了趟太子府,兒子倒是不覺得熱。”
雖如此說著,還是淨了面,等丫鬟們都下去了,這才笑嘻嘻問袁氏:“什麽喜事這麽高興?”
一聽他問,袁氏面上的喜色止也止不住,笑道:“還不是孫家那孩子,跟碧君耗了這麽久,如今總算有了結果。”
說著將帖子交到陸爍手上。
陸爍掃眼一看,笑罵道:“這人!定親了居然不跟我提前說一聲,說來我還算是他半個媒人呢……”
說是這樣說,卻打心眼裡為他高興。
孫哲對羅碧君算得上是愛的狂熱。
只是不知羅碧君有著什麽顧慮,一直未曾答應孫哲的求親,哪怕孫哲後來中了進士,又考進了翰林院,還是如此。
陸爍對他們倆已經放棄了,沒想到現在居然峰回路轉,都要定親了。
“媒人!你算哪門子的媒人,說出來讓人笑話!”
袁氏點點他,面上笑的更歡,一旁的袁文懿也抿嘴跟著笑。
這冰人一般是女子擔當,還沒聽哪家公子哥說自己是媒人的。
袁氏笑了一陣,才說道:“你也別說他,薛大家今日親自送過來的帖子,
說是昨天這關系才確定,就第一個跟咱們說了。”薛大家和羅碧君現已經搬到了府外,薛大家辦了個女學,因有陸家支持著,學生倒也不少,養活她們娘倆綽綽有余。
不過,兩家住的不算近,陸爍實在是好奇,這兩人又是怎麽看對眼的?
袁氏歎了口氣,很是感慨。
她解釋道:“孫家是厚道人,前陣子你病著,孫哲的爹娘和大哥專程從河北道過來看你,提了許多土產過來,東西雖不貴重,卻是一片心意,想來你也沒什麽印象了。”
還有這一茬!
陸爍自醒來後就一直在靜養,似是聽袁氏提過,卻沒什麽印象了。
袁氏接著說道:“也是孫大姐有心,知道她兒子心事,特地跑來找我問了碧君和薛大家的事,我如實說了,這孫大姐當時不吭不響,第二日起就日日一碗燉湯送到薛大家門上。孫大姐雖沒什麽學識, 性情卻極好,跟薛大家也姐妹相稱起來,一個多月下來,不知怎麽的,這事就成了!”
竟然就是這樣?
陸爍有些驚訝,一旁袁文懿說道:“依我看,羅姐姐是被她爹娘的事嚇得怕了,她這些年沒少吃苦,未必是不想嫁,只怕是不敢嫁,怕走了她娘的老路。”
袁文懿一開始對羅碧君有些防備,可是後來知道她的身世,又與她相處過一陣,知道她的品行,對她卻是由心裡佩服著。
“是呢!”
袁氏點點頭,拍拍袁文懿的手,感歎一句道:“所以說啊,這女人嫁人,嫁的不單是她夫婿,也是嫁給夫家一大家子。若是這夫家不厚道,吃苦的就是女人,便是這夫婿再好,也要仔細考慮考慮了。”
屋子裡三人都深有體會。
若夫家雞飛狗跳整日不安寧,若攤上個惡婆婆,這媳婦便算是倒了血霉了。
陸爍心裡也哀歎了一陣,不過想到夢中見到的母親的模樣,以往的心結放下去不少,見大小袁氏仍舊沉浸在方才的傷感中,久久回不過神來,他便岔開話題,笑著打趣起來。
“娘這覺悟是真的高!文懿啊,有這麽個好婆婆,你算是掉進蜜罐子裡頭了。”
“臭小子!”
婆媳倆剛才還在醞釀著傷感的情緒,轉眼就被陸爍打斷了,袁氏不由笑罵了一句。
袁文懿也臊的紅了臉。
三人又說了一陣,陸爍看時機成熟了,便將外放的事跟袁氏細細說了。
袁氏自然是舍不得,不過看看陸爍面上堅定,便抹抹淚,說道:“想去便去吧,你志向在此,爹娘萬沒有阻攔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