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靜修念叨的動作止住了,低垂著的頭也是一頓。陸爍見他如此,放下手裡的茶盞,正要說什麽,就見他站起身,以一種不可思議的幅度抬起頭,將陸爍上上下下來回打量了好幾眼。
“學士……”
陸爍讓他看的心裡發毛。
這一聲不吭、等著雙牛眼盯著他一動不動,是什麽意思?
“妙啊!”
就在陸爍想要出聲提醒之時,打量著他的張靜修突然停住動作,哈哈大笑起來。
“這種新的稅制,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倒算是開了先河了……”
說著,也不管陸爍如何反應,他就又坐了下來,再次低頭看著手中的文書。
“單賦稅這一目,此次《大齊典律》編修一事已算是大功一件了!老夫之前見你年紀輕輕中了探花,還怕把賦稅一目交給你,你壓不住場子,如今看來老夫倒是沒走眼,真盛名之下無虛士!”
說著說著,他起身低頭想了一會兒,才放下手中書冊,走到陸爍面前來。
陸爍見了張學士的態度,之前提著的心已經放下來。
畢竟此次編修內容實在是大膽!
《大齊典律》乃是太祖皇帝親自帶人修撰,代表的不僅是規范,更是權威!如今張靜修見他肆意修改,不僅不怪罪,反倒十分讚同。
說實話有點出乎陸爍意料,不過陸爍對張靜修倒是改觀了些,這老家夥雖說利欲熏心好打擊異己,可在學問一事上倒是絲毫不含糊。
陸爍低頭想著,看在張靜修眼裡就成了謙遜。
張靜修不由摸著胡子暗暗點頭。
軒德太子意在拉攏陸昀,交代他定要好好對待陸爍,日後說不得也是員得力乾將。
年輕的探花雖不易得,但翰林院最不缺的就是人才,之前張靜修對陸爍並不算多重視,對他另眼相待也不過看在軒德太子的面子上罷了。
但現在看來,這也是個潛力股!陸昀大器晚成,陸爍才能卻也不輸其父,若是今日這計獻上,引得龍心大悅,蕭賜那廝在他面前又算的了什麽?
張靜修摸著胡子笑了笑,說:“待總裁回來了,我便將文書交與他過目,若時機得當,今日就能面呈聖上……這賦稅之法甚妙,若得了聖上青眼,一個頭功是跑不掉了。”
還要經總裁審定,即便審定過了,惠崇帝也不一定看得上。
陸爍心裡想的明白,對於張靜修暢想的宏圖倒是不怎麽熱心了,因此他面上倒很能端得住,謝道:“多虧學士教導有方,不然學生做不出這些來。”
陸爍的識趣讓張靜修很高興,他拍拍陸爍的肩膀,笑著說:“聽小吏說,你在這翰林院內連住了兩天了,如今編修任務既已完成,不妨先家去,待有了消息,我自會通知你。”
有軒德太子的關系在,陸爍倒不擔心會被冒領功勞,拱拱手便退下了。
回到檢討廳,同僚們仍舊在奮筆疾書,見到陸爍腳下輕松走進來,全都抬起頭來看向他,眼中滿是好奇。
“陸賢弟這是編修完成了?”
見陸爍收拾東西,眾人詫異不已,離陸爍最近的一位翰林忙不迭問了一聲。
陸爍點點頭,笑道:“已經完成交給張學士了,張學士點了頭,允我回府休息半日。”
眾翰林見陸爍竟然完成了,且一次性通過了,一時間全都嘖嘖稱奇。
唯有何青雲抬起頭看著陸爍,冷哼一聲,詭異的笑了笑,其中嘲諷之意不言自喻。
陸爍單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麽了,不過此刻陸爍懶得理他,跟同僚們一一打過招呼,才挑眉看著何青雲,賤兮兮說道:“何兄可得抓緊了,
免得逾期交不了差。”說罷不待他反應,便大步向外走。
還沒走出房門,陸爍便聽到後面清晰的劈裡啪啦聲,想來何青雲也是氣得不輕.
回到府中之後,陸昀尚未下衙,硯園那邊也是一片安靜,府中一切井然有序。
陸爍先向羅氏請了安,被她拉著好說歹說看了一陣,這才回了知園。
吃了一頓熱乎飯,又好好睡了一覺,等再醒來時,陸爍整個人神清氣爽,而外頭天色也已經不早了。
這時袁文懿上前來,告訴他陸昀已經回府了,歸明居忙碌一片,也不知出了什麽事。
對於四所一事,陸爍常與袁文懿提,因而她也知道陸爍對四所的事很是關心,陸爍離府兩日,現在四所那邊鬧了亂子,袁文懿第一個就來通知他。
陸爍感歎她的體貼,跟她閑話了一陣,這才起身去了前院。
此時歸明居已經恢復了安靜,夕陽澄澈如橘,斜光灑落在飛簷之上,有種說不出的沉靜之感。
陸爍還沒進院子,白管事就率先發現了他,面上帶著些喜色:“二爺回來了!”
說罷將陸爍引到了屋內。
木質門輕輕掩上,陸爍行了個禮,才問道:“聽文懿說,這邊鬧哄哄的好似出了事,到底怎麽了?”
“坐。”
陸昀笑了笑,擺手示意他坐下,才道:“說來不算什麽大事,只是卻不得不引起警惕。”
不等陸爍主動去問,陸昀眉目一沉,說道:“一來,那鐲子的歸處已經找到,確實是流向了蘇府。”
陸爍聞言點點頭。
這事早在他們預料之中,不過是證實之前的猜想罷了,他倒是沒什麽激動地感覺。
陸昀繼續說:“至於另一件事……”
他歎息一聲,坐回到身後的椅子上,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又重重放下。
陸爍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陸昀道:“玉羅山那裡,近日出現了異動。”
“玉羅山?”
陸爍一驚。
玉羅山那裡藏著衛釗,若有異動,也只能是有人發現了衛釗的蹤跡。
這一年來,京師發生了太多事,陸爍幾乎將衛釗這個人給忘了,此時父親突然提起他來,陸爍受驚不小。
“是誰的人?”
陸爍問道,說罷又覺得這問題極傻。
除了將其視作眼中釘的晉王,怕也沒別人了。
“四所已經通知了衛釗,如今衛釗已經轉移了住所。那些黑衣人是誰的人暫且還不能確定,不過很大可能不是晉王派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