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很快到了晚上。
月明星稀,不需燈火整個京師就照的透亮,朗朗天幕下,去往皇宮的人們卻是各懷心思,忐忑也好興奮也罷,一場醞釀已久的暴風雨即將來襲。
宴會按照往常慣例男女分開,仕官兵將們由太子領著開宴,女眷們則齊齊去了皇后所住的宮殿。
皇宮極大,有的地方燈火通明,有的地方則是暗沉沉不見光,在參宴的眾人看不到的一處高樓上,陸爍和衛釗負手一前一後站立著,都是一身黑衣,只是衛釗的黑錦布料上繡著黃澄澄的飛龍,瞧著莊穆而大氣。
這高樓荒廢已久,視野卻極大,陸爍站在上面,能清楚看見不遠處宴會上的場景。
此時宴會上由欽天監帶頭,正在舉行著“驅邪”大典。
欽天監官員已然被太子控制,此時都是一身紅邊黑服,煞有介事的在揭露著晉王的“惡行”,太子攜著諸位心腹站在下首,面上十分的虔誠。
而在心腹們後面,站著的是朝中的諸位良臣名將。
因離得遠,陸爍看不清他們的表情,卻也從動作中窺見一些端倪,覺得這些朝臣並非各個對這次驅邪大典感冒,想來許多人是被太子拿捏著不得不來。
陸爍看了笑笑,轉頭看向衛釗,說道:“這些大人的態度著實耐人尋味。”
衛釗點點頭,兩人對視一眼,彼此間心照不宣。
“殿下。”
獵獵晚風吹了一會兒,突然上來個黑衣人,湊到衛釗耳邊就要說話。
衛釗擺擺手,說道:“都是自己人,不必遮遮掩掩。”
這黑衣人看了一眼陸爍,愣了一下才應了聲是,答道:“守在城外的探子來報,晉州的軍隊已經朝京師過來了。”
“總算是來了。”
衛釗笑了笑,眼睛依舊看著不遠處的太子,說道:“太子待晉王如此誠摯,這幾日對他照顧有加,理應讓晉州兵士好好聽聽。”
晉王的日子可不好過,自來了京師便不得自由,如今更是直接被太子冠上“煞星”名頭,囚禁在詔獄裡,若是晉州兵士知道了,這怒火可想而知。
黑衣人笑了笑,應了聲是,便直接下去了。
自拿了虎符,衛釗幾日前便已經暗地裡調兵遣將,要追殺晉州兵士本是易如反掌。
只是這位年輕的繼承人並不想就此罷休,看著對手如螻蟻般苦苦掙扎、為了短暫的成就而沾沾自喜、卻又瞬間被打擊到生不如死,這樣的遊戲遠比直接滅掉對手要有趣的多。
等黑衣人走遠了,陸爍才說道:“殿下對晉王知根知底,而今最麻煩的不過是那幾萬晉兵罷了,最難纏的還數蘇成,咱們對他的力量一無所知,還是要小心為上。”
“這是自然。”
對於陸爍勸解的話,衛釗點點頭以示同意,不過很顯然他另有打算。
今日傍晚放走了蘇成,暗探們便一路跟上,很快便找到了蘇成的老巢。
很可惜這位籌謀已久的成王世子極為狡猾,即便是老巢,也只有很少一部分勢力。
衛釗的目的並不僅僅是抓住蘇成那麽簡單,把所有逆賊一窩端了,這才是他的目標。
衛釗淡淡道:“他既然想要黃雀在後,咱們便給他這個機會,到時他定然傾盡全力,不怕收拾不了他。”
這招將計就計陸爍早已知曉,可他還是覺得有些不妥當,便提醒道:“事有偶然,還是小心為妙。”
衛釗點點頭,這次網羅的對象范圍太廣,謹慎些總歸沒錯。
兩人說話間,下頭的儀式已然結束了。
各位官員就座,可惜凳子還沒坐熱,太子就哭哭啼啼的把幾位太醫及欽天監的人又請了來。
所說不是別的,正是惠崇帝的病情。
話中意思很明顯,惠崇帝病危,國不可一日無君,軒德太子打的便是讓惠崇帝病中禪位的目的。
如今惠崇帝昏迷著,皇宮明面上也掌握在他的手中,京師更是全面戒嚴,太子有恃無恐,唯一忌諱的便是下首參宴的朝臣們。
文有文法,武有武法。
文官們最擅長的便是三寸不爛之舌,一張口、一支筆,打敗天下無敵手。
不過太子對文官們忌諱倒不深,一來他本就是儲君,現下雖有些心急,卻是名正言順,再者在他看來文官們最有骨氣也最沒骨氣,只要他登了高位,即便一時被詆毀又怎樣,他卻有把握扭轉輿論風向。
最需要警惕的是武官們。
大齊幅員遼闊,各路守軍一級級數量不少,單單京師的守官便足以讓他頭痛。
如何獲得武官們的支持,這是他要上位最需要考慮的事情。
大齊號令群雄最重要的憑證便是虎符,只可惜惠崇帝的勤政殿、太極殿翻來覆去,太子都未找到虎符,即便尋了貼身侍候的周雨安過來,也是茫然無知一無所獲。
這才有了今晚的宴會。
所謂鴻門宴大抵如此。
來的武官們雖只是一部分,卻是各黨各派都有,心思各異,雖然早有預料,但是見了太子的所作所為還是心頭一驚。
惠崇帝竟病到如此地步了嗎?
太子竟將皇宮全面掌控了嗎?
這一刻很多人心裡都在權衡著,因此太子話音落後大殿上一時無聲,極為詭異卻又顯得十分正常。
終於,有武官上前說道:“權力更迭乃是朝中大事,如今聖上只是病了,身體如何我等並不知曉,僅憑極為太醫所言怕是難以服眾,殿下何不開了勤政殿讓我等見陛下一面,再做定奪也不遲。”
這武官太子認得,算是個中立派。
太子卻叫他的話說的額頭有些惱火,再見到宴會上許多五官對他的話附和連連,沒有絲毫支持的意思,一時間怒火更盛、額頭青筋暴起。
方才的裝模作樣,不過是幕僚們商議過後讓他那麽做的,直到此時太子方才暴露了本性。
既然他已經掌控了京師,何必聽這些小官員們唧唧歪歪,客氣的不成,那就來點硬的吧。
太子冷笑一聲,下巴一抬,原本歌舞升平的宴會四周,便突然響起整齊的重重的腳步聲,百官們還沒來得及驚訝,就看到許許多多的將士跑了過來,將他們團團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