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旬的時候,禮部公署就早早公布了考期,將今年京師的府試時間定在了四月十三。 以往的府試考期慣例都是在四月中旬,因而這次的時間定在四月十三,對於做足了準備的陸爍來說,倒是十分的平常。
公布了考期之後,考生就可自行去到公署禮房去報名。
縣試是整個科考環節的開篇,再加上京師的縣試情況特殊,是整個京師的學子在進行比試,因而也就十分的重要。
陸爍是今年縣試的案首,又是出自勳貴之家敬國公府,自那日放榜以來,他雖未曾在眾人面前露相,但在京師也算是小有名氣了。
正所謂哥不在江湖,江湖卻有哥的傳說。
而這次府試的報名事宜照舊是由白管事代勞。
親供、互結、具結。
其他的倒沒什麽,只是在親供這一點上,陸爍覺得很鬱悶。
親供,需要出具考生本身的姓名、年齡、籍貫、外貌特征等信息,同時需要填寫曾祖父母、祖父母、父母三代的存歿狀況。
這些倒是沒什麽,最重要的是,過繼之人還要寫清楚本人的親生父母三代。
生父陸昉倒還罷了,雖說陸爍對他的齊家之術很是看不上,但人家畢竟也是國公爺之尊,享受著朝廷的俸祿,在整個京師都是能說得上話的人。
生母小陳氏的三代親屬卻差點嚇了他一跳。
陸爍也是回京師之後,才知道小陳氏不僅是毅勇侯府陳家的庶女,且她的生母是個曾經名動一時的豔伶。
這倒不是說陸爍嫌棄小陳氏的生母出身低了、令自己丟臉了!而是因為伶人位數娼優之列。
而科舉考試中卻是有一項明文規定,需保證不冒籍、不匿喪、不替身、不假名,保證身家清白,非娼優皂吏之孫,本身亦未操賤業。
一入賤籍,就終身是賤籍,連子孫後代都不能幸免。
朝廷對於這一項把控的很嚴,只要查明宗親三代之中有入賤籍者,試者取消考試資格,官者革除功名、杖刑後關押一年。
曾經就有一個十分著名的案例。
前朝一位在殿試中被點了榜眼的寒門學子,名叫盛彧的,他的母親年輕時為了供給家計,到別人府上作了乳母,並簽了五年的長契。
雖說這位學子入私塾讀書之後,他的母親就已解除了長契,但他還是因為這個緣故,被人舉報隱瞞宗親三代的履歷,且家中母親作了奴仆賤籍之人,理應廢黜功名。
先帝爺雖十分可惜他的才華,但祖宗規定在此,連他也不能違背。
這位名列一甲、有入閣之才的盛彧,一夕之間,由人人欣羨的榜眼變成了庶人,功名全無,受盡了白眼。
這其中,固然有他本人的出身以及朝廷規定的緣故,但那時朝廷傾軋嚴重,你一個無權無勢、毫無根基的寒門子弟,還想壓在貴族子弟頭上,這其中的原因可想而知。
而這個盛彧也是個人物,他丟了功名,父母也因為受不了打擊纏綿病榻一命嗚呼,但他可不是個耽於平凡的,荊王作亂時期,他投到了荊王門下,成了荊王身邊最受重視的幕僚,作了亂黨逆賊。
而曾經舉報他、以及經受他科舉考試事宜的官員,都被他公報私仇,利用談判的名義一一殘殺。
可謂是轟動一時。
雖說盛彧最終被亂刀砍死,落得個死無全屍的下場,但這件事影響卻很深遠,不僅沒有改善朝廷對賤籍子孫的限制,反而使朝廷查的更加嚴格。
宗親三代中如有賤籍者,一經發現,在童生試時就會直接提出功名,免得再為朝廷造出禍亂朝綱之輩。
也因為知道這個,陸爍才更加擔心了。
小陳氏的生母以優伶之身作了陳府的妾侍,已數出格。
畢竟,士大夫中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娼伶,可狎戲、可褻玩,帶入府中為侍為妾,卻是會被人鄙視的。
這倒罷了,規定是這樣規定,朝中違反規定的人也不少。
但陸爍卻還從周媽媽口中打聽到,他生母小陳氏還有個同胞哥哥,也就是這位優伶出身的外祖母的親生兒子,因為這個緣故,終生都不能參加科舉。
他是庶子,沒有恩蔭,又不能科舉,如今隻得在毅勇侯府的族居地替侯府管理產業,與管家無異。
怪不得自己從未聽說過,自己還有個親生舅舅。
陸爍打聽到這個的時候,雖說面上鎮定,心中卻是掀起驚濤駭浪。
他可是立志要走科考之路的,什麽敬國公世子之位,什麽府上的恩蔭,他不想搶,也不願意搶。
如今這樣靠自己兩輩子的才華與數年的努力,一步步考取功名,這樣踏踏實實的晉升路線才是他所追求的,才能使他感到安心。
而現在有小陳氏生母的出身卡在這,對他來說卻是極其不妙的,就算他僥幸躲過了親供盤查,但若日後他進了官場,鬥爭強烈,風雲詭譎,別人以此時來攻訐他,他又該怎麽辦呢?
還是應該趁著現在事件不嚴重之時,仔細解決了為好。
陸爍仔細想了兩天,由於對這個朝代的科考規定了解不全面, 加之他對毅勇侯府之事了解也不多,倒是沒有想出半點頭緒。
索性就去凝柳堂求助了母親袁氏。
誰料得袁氏聽過這個之後,倒是呵呵笑了起來,又用手去撫摸他的發髻,笑道:“就為了這麽件事,竟急的你兩天來都為此事坐立難安?”
陸爍跟袁氏十分的親近,與親母子無異,倒也沒什麽好隱瞞的,直接點了點頭承認了。
“既然打定了主意要讓你科舉入仕,爹娘自然早就替你安排好了一切,你根本無需擔心!親供只是小事,你沒見你這兩次科考報名,都是順順當當的,可曾遇到過半點阻攔?”
袁氏把他拉到身邊,邊遞給他一盤點心,邊輕聲解釋了起來。
“可是,就算科考親供通過了,日後若是入朝為官,別人以此來詆毀兒子,又該怎麽辦?終究是個汙點啊!”
說完這個,又將自己探聽到的盛彧之事與自己親生舅舅不能參加科考之事說了出來。
“這個你無須擔心,你要記住,無論什麽時候,你都是咱們敬國公府的子弟!勳爵之家的子弟,還從來沒有聽說過因為生母身份不能入仕的。至於你舅舅為何不能參加科考,他的庶出身份只是一方面!如今老毅勇侯去了,你姑祖母成了老封君,陳皇后又高居中宮主位多年,對你舅舅看不順眼,不讓他科考,這是十分正常之事。”
這個道理陸爍自然也是懂得的,他還要再說,袁氏就已接著講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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