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如一管炸雷,瞬間吸引住了朝臣們的視線。
眾人循聲望去,就見說話的是個老官員,名叫荀染,一輩子呆在翰林院裡,平日裡為人就極為保守,一向信奉孔孟之道,講究朝綱規矩。
很多人見到是他,一瞬間便了然了!
原來是個老頑固啊!
倒也正常。
不過太子黨的人卻並不覺得正常!
惠崇帝將周茂推舉出來,其用意到底是什麽,許多人心裡約莫有了個底。
分明是向著太子,暗中幫著太子呢!
可這時候你個老頑固卻冒出來,這不是故意拆台,故意跟太子過不去嗎?
若是別人還好!
但正所謂,最了解的自己的,往往是自己的敵人。
一看到荀染,太子黨的人便立刻意識到,這是高卓在背後搗鬼。
這個荀染不僅思想老舊,跟高卓更是同科關系,兩人私下交情不淺,也怪不得荀染會在眾人都附和惠崇帝的時候,公然站出來唱反調了。
太子黨人所想不錯,高卓確實是有此打算,荀染也是在他的授意之下站出來的。
他當初承諾過周良甫,會幫著周家恢復元氣,保證周家大郎和周茂都平安無事。
現在周家大郎已經從牢裡被放出來了,很有可能會官複原職,自然無礙,這消息卻會以另一種方式傳到周良甫耳朵裡去,畢竟無足輕重。
但周茂卻不一樣了!
科舉的結果,捂都捂不住,若是周茂當真中了狀元,恐怕周良甫稍微想想便會明白過來,只怕也不會冒著被軒德太子報復的危險指認他了!
這怎麽能行?
此計他已想了許久,絕不能在此事上出差錯。
因此,他必須阻止!
哪怕周茂中了榜眼,中了探花傳臚,高卓都可以隱瞞著,謊稱是自己幫忙爭取的……
但若是狀元,除了惠崇帝親自拍板,誰還有這個權力?
他可不是當年可以橫著走的高卓了。
高卓低垂著頭,不理會太子黨和惠崇帝看過來的目光,沉默著沒有說話。
軒德太子看到此景,冷哼一聲,面色深沉地向閱卷官們的方向掃視了一眼,微微點頭,向其中一人使了個眼色。
那人是個年輕的翰林,一直認為軒德太子是聖心所向,早已歸附到他的手下。
“陛下!”
他站出來,面色和緩的看了荀染一眼,邊轉頭恭敬地向惠崇帝請示。
“陛下的拳拳愛才之心,荀大人難以體會也理所應當,畢竟試卷他並沒看過,這才大言不慚說下這番話……”
“大言不慚”四字一出,荀染立即怒了。
他大罵道:“豎子無禮!”
年輕翰林並沒有理會這聲怒罵,而是直接諫言道:“依微臣看來,有跟荀大人一樣想法的想來不在少數,只是沒站出來發聲罷了……陛下不妨將試卷將試卷分發下來,讓列位大人統一評定,看看這試卷到底差在哪裡……”
荀染根本不是這個意思!
試卷好不好跟他無關,重要的是周茂的身份!
“你不要轉移視線!”
荀染指著年輕翰林道。
“周茂的伯父做下此等惡事,豈能被點為狀元,這要天下人如何看?這要那些被冒了名的官員們如何看?”
聽荀染如此指責,那年輕翰林,不僅不惱怒,反倒理直氣壯起來。
“荀大人此言差矣!”
他說道:“科舉是為了什麽?無非是選拔賢才!荀大人何以從門縫裡看人?連科舉報名填宗親三代時,伯父、叔父都不予考慮,周茂之前幾試手續一切正常,如今何能因為他伯父犯事,便徹底取消了他的資格?如此,豈不是科舉制度都要跟著亂了?”
“荒唐!簡直是荒唐!”
荀染被氣得不輕。
年輕翰林見此,反倒氣勢更盛。
“如何荒唐?我看荒唐的是荀大人吧!如此見不得周茂好,莫非……”
他挑挑眉,便不再說了。
荀染卻讓他氣的瞪眼,莫非?莫非什麽?這是要把莫須有的罪名往他腦袋上扣。
荀染舉起笏板就要去扔他。
“好了——”
正在這時,惠崇帝開口了。
他抬手製止了荀染的動作,看向他的目光有些不愉,之後又轉頭看了高卓一眼,很顯然,年輕翰林方才所說的話也讓惠崇帝產生了些許的懷疑。
對於高卓和荀染的關系,他比誰都清楚。
荀染接觸到這目光,打了個凌冽。一瞬間剛才的氣勢就都不見了。
“周雨安,將試卷分發下去,給列位大人看看!”
他擺擺手,竟是想也沒想便按照年輕翰林所說的做了。
周雨安立馬照做。
年輕翰林精神一振,隻覺得受寵若驚,接觸軒德太子遞過來的讚許的目光,更是尾巴都要翹起來了。
試卷在下首眾官員中來回傳閱著。
很快,看了一遍之後,許多之前還有疑慮的人便立刻沒了聲音。
這等水平,確實當得起惠崇帝如此高看。
試卷被收回來,眼見下首官員們寂靜無聲了,惠崇帝便也不多說,直接拍板定了狀元人選。
高卓眼光一閃,卻也無可奈何。
惠崇帝對軒德太子的維護之意如此明顯,他若是這個時候上來反對,反倒會激起惠崇帝的保護欲,讓他的現狀更加的不利。
只能從詔獄那邊下手了!能多瞞一日就多瞞一日吧。
狀元定了,接下來便好辦了!
之前的大熱人選——陸爍,自然而然就排到第二位,許多閱卷官紛紛諫言,希望惠崇帝將他點為榜眼。
惠崇帝卻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道:“榜眼和探花,說來說去並沒有什麽區別!我記得陸爍是個十五歲的少年郎,又出身敬國公府,一表人才,可比這個年逾四十的何青雲更適合做著探花。”
探花探花!
單單聽名字,便自有一番風流韻味。
事實也確實如此,古往今來,能夠被點為探花的,長得都不錯,年齡都不算大,這也算是一個慣例了!
惠崇帝這麽一拍板,眾官員自然沒什麽反對的話,齊齊應了聲是。
甲戌年殿試的前三名便算是確定了。
而後惠崇帝又確立了傳臚和後六位考生的排名,一切就算是塵埃落定,太監們開始一層一層往外通傳,宣布候在外頭的考生們進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