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報到的人越來越多,不過大家都是斯文人,說話輕聲細語,倒是噪音不大,對陸爍這邊也沒有什麽影響。新進的庶吉士們雖年輕,資歷也不高,但翰林院向來不是一個以資歷論地位的地方。
但凡通過庶吉士考試進來的官員,都有儲相之稱,地位最是清貴,根本不是一般的官吏可比擬的。
他們尚且如此,像陸爍和周茂這般免試提拔進來的,就更是如此了!
因而,翰林院非庶吉士出身的官員們全都不敢怠慢,小心招呼著,至於那些同樣庶吉士出身的前輩們,官場本沒定論,誰知道這些人之中哪個日後會飛黃騰達,因此大家能結交就盡量結交,自然不會平白為自己樹敵。
陸爍三人也深知這個道理,偶爾與同科們進行交流,氣氛很是融洽。
不一會兒,就有一位官員引著三位書吏打扮的中年人過來,走到陸爍三人面前拜了兩拜。
“按照翰林院的規矩,每位大人身旁都有一個堂班使喚。這三個手腳還算勤快,也是在翰林院中呆久了的,尋常事宜還算通曉,還望三位大人不要嫌棄……”
此人話音剛落,那三人便極有眼色的上前,恭敬的喊了一句:“下官拜見大人!”
“諸位請起!”
陸爍三人見他們行此大禮,對望一眼,倒是沒有什麽惶恐之感。
來之前三人便做足了功課,知道這三人乃是堂班。
所謂堂班,並非正經官吏,只是跟從正經官吏辦事的小官,專門負責端茶倒水,遞送文件……
不過官員們自來看不起這些官吏,但這些官吏卻又委實重要,就相當於官員的耳目。官場上風雲詭譎,一句話就可能置人於死地,因此,哪怕不能保證這些堂班耳聰目明,卻也該叫他們知道忠實二字該怎麽寫。
來之前陸昀便仔細吩咐過,對待這些堂班,切不可過於柔和,自以為對下寬和,卻反叫他們輕慢了你,要懂得以嚴禦下之道。
因此陸爍三人也不自降身份,而是擺出一副嚴肅的面孔,板著臉告誡一番實心辦事、忠人之事的話。
這個下馬威著實嚴厲,不過這些堂班似乎已經習慣,只是唯唯應諾,沒有半點的反駁。
領著他們來的那個官員見陸爍三人如此行事,暗下裡點了點頭,也轉身板著臉教訓那三個堂班道:“這位是新科狀元,這位是新科探花,這位是院中新來的庶吉士,都是國之棟梁……院裡選了你們出來伺候,乃是你們的福氣。爾等需小心伺候著,切記不可輕慢,否則就是院規伺候。”
三堂班聽到這官吏一一指認,對陸爍等人的身份便已經知道了個大概,態度立馬更加熱情。
尤其被指派給陸爍的名叫李炎的堂班,更是笑得合不攏嘴,連連向陸爍哈腰示意。
探花出身,又是敬國公府的二公子,這樣的身份,可比另外兩個有重量的多了。
果真是有福氣的!
日後跟著他做事,說不得就可以脫了這堂班的身份,更進一步了。
見這三人的反應,陸爍和周茂等面色又柔和起來,笑著賞了銀子。
三堂班忙千恩萬謝的接過,其後便老實立在陸爍三人身邊,不再說話。
陸爍三人坐了好一會兒,同科們便來得差不多了,他們也不好再繼續坐下去,終於從座位上起了身,往正中的廳堂走去。
這正堂又稱玉堂,玉堂乃是神仙的住所,可見其地位了。
普通人進士及第,可以叫登瀛洲,翰林是進士中的佼佼者,登瀛洲已經不足以形容翰林的清貴,要稱登玉堂。
陸爍、周茂、孫哲跟隨其他庶吉士一起,
全都在玉堂前駐足。陸爍打眼一看,只見此次通過考試的庶吉士並不多,滿打滿算竟也才二十余人。見到這種情況,陸爍震驚歸震驚,不過細細一想,就也明白過來。
大齊朝立國已久,文風昌盛,雖每隔三年才錄取一次,庶吉士卻已如過江之鯽,不可勝數,因此越到後來,錄取標準越高,人數也就越少。
等人都清點齊了,眾人才一同跨入正堂,這便是登玉堂了。
這一刻,諸位連同陸爍在內,全都容光煥發!
這可是一項榮譽啊!
眾人剛一進去,便見到玉台中央的視草台。
在玉台中央設立視草台的慣例, 自唐宋起便已有之,翰林學士草擬製書即稱為視草。視草台,也就是翰林學士為天子起草或修正詔諭之處。
到了大齊朝,視草台隻具形式,沒有了原先的實際意義。不過仍代表著翰林學士代天子製詔、為王者言的權利。
其間可見翰林院及翰林學士的地位之高。
因此,見到這視草台,前來參拜的庶吉士們比見到天子還要激動!這可是他們清貴身份的見證啊!
視草台前設有一排交椅,乃是翰林院掌院學士、侍讀、侍講學士的公座。
正中的公座向下,左右兩邊分別擺放著兩排交椅子,這乃是侍講廳,檢討廳翰林的公座。
公座不多,卻是等級分明。各位翰林就座時別有講究,需依照官位高低、入職年限就坐,不得有誤。
此時正北一排的公座都是空著的,左右兩側的公座上反倒坐滿了人,正是翰林院幾位侍講學士及檢討學士。
這些人既是上級又是前輩,庶吉士們不敢怠慢,慌忙拱手行禮。
陸爍隨同眾人一同行禮,卻偷偷抬眼掃視了一遍,按照記憶大略認識了一遍人。
翰林院內以侍講為尊,紛爭糾葛也多出於此類人中。因此,論翰林院內的黨爭,當以侍講學士們首當其衝。
右側最靠北、地位最為尊崇的,想來便是侍講學士張靜修了,此人四十余歲,一張窄長的臉頰,上長著兩撇標志性的山羊胡,乃是侍講學士裡頭學問最高、資歷最老的,曾經為軒德太子做過侍講,是正宗的太子黨人。
至於與他同側而坐、位置稍下的那位白白胖胖的官員,想來該是是侍講學士蕭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