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柳堂,東廂房裡。
竹管被放在了桌子上,但陸昀握著杯子的手卻久久顫抖著。
茶碗茶蓋相互碰撞,發出格楞楞的響聲,在寂靜的室內顯得尤為刺耳。
長風卻依舊低垂著頭,兩眼望著地毯上的花紋,一言不發,等著陸昀詢問。
過了好一會兒,陸昀才恢復常態。
“……你們少爺可還有別的東西吩咐?”
長風沉聲道:“少爺囑托,要您把先前去查探的人全都撤回來,畢竟那東西知道的人應該不少,若是讓晉王布置在京師裡的人發現就不好了……”
陸昀點點頭。
若衛釗真是皇子,說不定那胎記就涉及到皇家,真的不適宜查下去了。
“……還有,少爺說,袁山長已經準備插手此事了,請您稍安勿躁,等他消息!”
聞此陸昀歎了口氣。
所謂的插手,肯定是要救他了。
嶽父的這個性格,他還是了解的。
陸昀就放下手中的茶盞,思索了一會兒才道:“我知道了!你這趟回去,告訴你家少爺,也不必往回遞消息了,從京師到魏州也一路上,怕是盯著的人也不會少,以後隻管聽他外祖父行事就好了!不必再來專門問我……”
有袁仲道在,總歸是不會錯的。
長風稍微愣了一下,這才點頭應是。
……
京師的南豐館開在熱鬧的西區,十字交錯的街道,人流不息,極為的熱鬧。
南豐館是座兩層小樓,地勢上就高人一頭,且因周圍都是些酒肆客棧之流,這一風月場所就顯得有些突兀與格格不入。
雖是如此,但因大齊好男風並不算是稀奇事,倒也沒什麽妨礙。
不僅如此,因為南豐館經營得當,沒多久就在京師闖出名頭來,沒少吸引達官貴人家的紈絝子弟來此,倒給這條街道吸引來不少的客流。
南豐館對面就是醉客樓。
醉客樓也是獨立的二層小樓。
此時二樓靠街道臨窗的地方,坐著七八個身穿儒衫、頭戴方巾的年輕人,都是二十余歲的年紀,看起來文質彬彬的,正不疾不徐的邊夾菜喝酒、邊低聲說著話。
說著說著,這話題自然就轉到今年的秋闈上頭。
“……子厚兄學業精進不少,不知今年的秋闈會否下場一試?”
子厚正是蘇成的表字,乃是恩師親自為他取的。
“自然要下場試試的,三年才一場,錯過了這次,還不知下次有沒有機會參加……”
蘇成身體不好,之前因為這個緣故棄考了幾回,在座眾人也都是知道的。
立刻就有人上前安慰。
“我看子厚兄身子骨健朗了許多,實在無需擔憂,盡管去參加,若是能得個解元回來,就是我們這些同窗說起來也都與有榮焉……”
這話說的巧妙。
然而在座幾人卻是有的附和,有的不屑。
蘇成因為得陳家看重,待遇提高了不少,國子監同窗也都對他客氣了幾分,但這並不代表眾人是真的服氣他,是真心與他交往。
蘇成將眾人的反映全都看在眼裡,但他面上不變,心裡也毫不在意。
不過是群酸儒,若非形勢所迫,他又何必與這些人為伍。
他這樣想著,就有人潑冷水道:“解元不解元的,可說不準了!”
這人雖說這番話,但因為機會,面上倒不敢表現的過於諷刺。
但說出來的話卻極為的刻薄。
“你們可別忘了,去年一考成名,連中三元的陸爍!人家可是真正的天之驕子,國公府邸出來的有才之人,若是他也一同赴考,這解元可就有點難了……”
有人在心裡附和,
有人卻看不慣了。看不慣的當然是寒門子弟。
雙方立刻口槍舌箭爭吵起來。
而引起這一話題的蘇成卻搖頭笑了笑,並不參與其中。
爭吵聲過大,讓他有點不適,他不由轉頭望向外面。
這一轉頭,立刻看到對面的場景。
對面?!
南豐館與醉客樓恰恰門對門,相距也並不遠,加之此時對面的南豐館的這一間開著窗,蘇成自然一眼就看清楚了對面的景象。
四皇子?
四皇子在南豐館並不奇怪。
去年四皇子被眾侍衛奸銀、且在大庭廣眾之下暴露的事情,在京師裡穿的沸沸揚揚的,哪怕官府下大力氣壓下去不少,但私底下議論的依舊不少。
四皇子好男風,基本上是京師民眾認定的是了。
故而,他不進南豐館,才顯得奇怪呢!
奇怪的是被四皇子從後抱在懷裡的男人。
這男人正是林鶴軒。
林鶴軒,暗探們去晉州調查的時候,就重點提到過此人。
幫著晉王拿下了藤泉山山匪,可以說深受晉王器重。
什麽時候……他竟來了京師?
且還在南豐館裡頭, 看那模樣,似乎他還是南豐館裡頭的小倌。
莫非這南豐館……是晉王的產業?
想到此蘇成精神一振,端酒的動作也是一頓。
那邊廂,一直爭吵不休的雙方總算停了下來,見蘇成動作一頓,眯眼若有所思的盯著對面,先是一愣,接著就恍然大悟,幾個人曖昧的眨了眨眼。
“……莫非子厚兄也對那邊……有興趣?”
一人抬起下巴遙指了指對面,面上依舊笑的曖昧。
蘇成還沒來得及答聲,對面那人就不懷好意的建議道:“……一會兒吃完飯,咱們幾個不妨到裡面聽個曲兒如何?”
聽個曲兒,順便再睡上一覺。
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大家都是成年人,基本都是懂得的。
其中兩個到裡面去過的,聽到此提議,更是興奮不已。
“不必了。”
蘇成清了清嗓,站起身來。
“我還有事,先走一步,諸位師兄弟慢用!”
說著他就一提下擺,不理會身後幾人的招呼,快步走了出去。
“你看看你,大庭廣眾之下,提這個作甚!”
方才還好好的,一聽這人提起南豐館就突然走了,可見是因為這事著惱了。
蘇成也是要面子的嘛!
好男風的雖有,但敢於直接承認的,卻是極少的。
尤其蘇成還是個寒門出來的讀書人。
“我哪知道!”先前提議的那人聲音有些惡狠狠地,“假正經,分明是想去……我看是羞惱了才棄咱們而去的!”
說著這人拿起了酒杯,仰頭幹了一口。
其實他心裡也有些忐忑。
莫不是得罪這位師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