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間太子仍跟幾位幕僚在說著話。
說的恰恰是今日水牢裡探知到的消息。
其中一個幕僚問道:“殿下真的信了那個滇南人的解釋?”
不等太子回答,另一個便道:“那滇南人明顯的是為圖利才來了大齊,如今蘇成倒了,他自然沒有瞞著的必要,我倒是覺得他說的挺真的。”
這話才剛落,便另有一人上來反駁,駁來駁去,所有人便都來問太子的意見。
太子聽了敲擊桌子的手指,想了好一會兒才道:“十有八九是真的,不止是他這樣說,蘇家那老狗也是一副緊張模樣,可見這孩子是真的了,不過,為保險起見,還是要寄信一封給京師去,讓父皇命人去滇南好好查查此人的底細。”
聞言,幕僚們說不出什麽反對的話,太子確想起方才那胖子所說,複又敲擊起桌子來。
將死之人,找來同個時辰生的剛死屍體作偶人,以蠱渡魂,達到移形複生的目的。
果真是邪術!只是那忠叔想必到死也想不到,所謂的渡魂不過是換一重養蠱的血、讓那蠱變變形態的騙術罷了,這世上又哪有什麽長生、那有什麽複生!
“殿下,只要確定那蘇成死了,這些無乾緊要的人如何收拾便已經不重要了,眼下當務之急,還是要查證一下那胖子所言寶藏一事是否屬實,若是那些東西果真被蘇成拿去了,怕是……”
當年魏家傾頹,除了權柄日大之外,其中有一條便是私藏寶藏。
只是這確實不為外人道也的密事,這些幕僚之所以知道,也不過是通過太子之口得知罷了。
“確實該好好查查。”
太子點點頭,“因成王世子造下來的一系列血腥,道目前為止,也該有個完結的時候了……江塵,好好圍困著齊山,至於羅先生,幾個叛賊那裡就交給你了,既然硬的不行,那便給他們來些軟的試試。”
室內幾人對視一眼,紛紛領命退下。
太子抬腿,悄無聲息的進了內室,斜倚在月洞門上,閑閑往內看。
陸爍一身官服,芝蘭玉樹一般,仍舊斜坐在床榻之上看著那兩個孩子,似乎因為他聲音輕,根本沒有察覺到他的到來。
太子閉了閉眼,無聲吐出口氣。
如今正事做完了一大半,一閉上眼,那晚這人的態度便不受控制的滑動到他眼前。
那樣堂皇的、害怕的,不過是一點的親近,便讓他恨不得盡快逃離……
這不是他平素認識的陸爍,他認識的……該是坦坦蕩蕩、毫無畏懼的君子,這樣的君子,把他從泥淖裡拉了出來,甚至是一步步走到今日、成了這天下唯二尊貴的王。
陸爍之於他,是什麽呢?他常常在想,或許就是溺亡時突然抓住的稻草,雖然脆弱,卻足以讓他續命下去。
他明白這是不應該的,就像他那素未謀面的四哥一樣,短暫可笑的一生,大多是在這樣的扭曲中度過的,或許這就是謝家天生的孽姻,太子苦澀笑笑。讓個臣下屈從,何等容易,可是這樣得到的,還是他嗎?
怕是連朋友都沒得做。
就這樣吧……太子睜開眼,視線再次望過去。
做對君臣,他還是高高在上的君,他還是清風雨露的臣。
……
江塵又圍困了幾日,卻是依舊一無所獲,派去大牢裡審問逆黨的羅先生,同樣也是一無所獲。
太子攜著一種臣下,暫時安頓在昌平縣衙內,而之前遞到京師的信也安然上了惠崇帝的書案上,看到信上的內容,惠崇帝面色一變,當即便命地方布政使捉拿盧家一眾族人,押往京師候審,
另有派人去了滇南與安遠侯交涉,務必將那胖子的底細查個清楚。自從幾年前那事發生之後,安遠侯與滇南水火不相容,如今老實了許多,惠崇帝下了命令下去,他也不敢違背,老老實實派人跟著去查。
如此,一切順利開展,惠崇帝的回信也隨同押解盧家犯人的士兵一並到了山南道,至此盤踞山南道百余年、高高在上的盧家一族,徹底成為階下囚。
惠崇帝信上要太子仔細審問那些犯人,務必問出蘇成就是是死是活,一切按部就班,昌平縣衙暫時沒了什麽事,陸爍便開始琢磨起之前想做的事情來。
半個月過去,袁文懿的肚子已經很大了,還有一個月便到了預產期,府中各處都緊張起來,一切都以她的肚子為重, 務必保證這胎安穩生下來,袁文懿被這麽多人緊張著,反倒覺得不自在,便勸說著陸爍該幹什麽幹什麽去。
陸爍摸摸她的肚子,幫她揉了揉高高腫起的腳踝,等她舒服了些,這才說道:“……確實是有些事情要做,如今救出來的女孩子多了,再留在咱們府上便不方便了。”
何止是不方便,簡直是擁擠。
這縣衙並沒有多大,如今卻不單單住著他們一大家子,還有太子一乾人等,以及十多個女孩子。
這些女孩子被營救後,境況並不好,尤其是從齊山裡面接回來的那幾個,家人對他們完全是厭棄的態度,其中有一個,家裡人口中說著接回去善待,一出門卻將馬車往煙花巷裡趕,得虧陸爍特意派了衙役去盯梢,這才將人又解救了出來。
想到這些女孩子的境況,袁文懿問道:“表哥,你是要把她們送走嗎?又那些如狼似虎的家人在,一出去她們就是死路一條啊。”
“別激動別激動。”
陸爍見她掙扎著要下去,慌忙又把她扶在羅漢床上,道:“我什麽時候要把她們送回去了,只是咱們府上實在是住不下了,我便想著在外頭置辦一處宅子,專門收容這些無家可歸、被夫家厭棄或者遭遇橫禍的女子,她們總歸是不容易,但是這世上沒有誰欠了誰的,咱們府上總不能養她們一輩子,還是盡快給她們找個安身立命的本事才行。”
袁文懿聽得眼睛一亮,問道:“表哥心裡有主意了?”
陸爍點點頭,道:“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她們有手有腳,縱是女子又怎樣,家人拋棄?那便自己養活自己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