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兩年後,禍從天降,嶽磊伯父那個被拐賣的兒子竟然回來了,當然,這麽多年過去,誰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當年的那個小孩兒,可是這人拿著那小孩的信物,眉目間與嶽磊伯父又有幾分相像,年紀也對的上。因此嶽磊和父親也沒有懷疑,嶽父甚至高興地大醉了一場。
卻不料真是來者不善,這位堂哥在嶽家住了幾天,便說這嶽家所有的財產都是他父親留下的,理應給他這個兒子。嶽磊和父親倒也沒有意見,只是說當日兩家沒有分家,所以如今既然那位堂哥要奪回家產,便該把家產平分,嶽磊和父親也要一半。
這本是很公平合理的要求,仁愛大藥鋪正是在嶽磊的打理下,才有了今日的紅火,甚至在濟南府還開了另兩家分號,祖上的兩千頃田地也變成了三千頃。
嶽磊和父親原本以為堂哥會一口答應,誰料想,那狼一樣的男人不但沒答應,還一紙訴狀將他們父子兩個告到了官府。
直到這個時候,嶽磊和父親才知道這堂哥竟是侵吞家產來的,甚至他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堂哥都不知道。只是那官府顯然早已被人買通了,將家產全部判給了堂哥嶽山,連一間屋子都沒給嶽磊父子留。
父子兩個不服,幸而葉麗娘察覺不對,就將幾件首飾藏了起來,這會兒取出來,父子兩個當了首飾繼續上告,卻是一路告的自己窮困潦倒,最後。還是一個官兒不忍心。暗示他們那堂哥不過是個幌子。這事兒真正的幕後主使乃是高家。
高家是山東勢力最大的一個家族,高家老爺子曾在京中做過兩任尚書,後來又做了內閣大學士,一直到七十歲,才上折子求皇上恩典返鄉。皇上顧念老臣,因此每多優容,即使是現在,每當往山東附近派欽差。也都要順便讓欽差探看一下高老學士,這份恩典不說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卻也差不多了。
因此嶽家父子兩個一聽這話,就知道自己是要不會那份家產了。萬念俱灰之下,嶽老爺子想起自己的母親乃是京城伯爵府旁支的一個庶女,論理他們和伯爵府的關系已經比一表三千裡還要遠上許多了,然而走投無路之下,一家人也實在是無奈,隻得硬著頭皮來到伯爵府,尋了個下處安置。
誰知一路風霜。加上家產被奪這份苦痛,讓嶽老爺子一病不起。嶽磊和葉麗娘都是純孝之人。無奈之下,隻得四處借錢,然而別人一看他們家住的房子,便都不肯借了,正是走投無路的時候,卻遇見一家慷慨的錢莊,借了他們幾十兩銀子。
這幾十兩銀子買的好藥,也就延續了嶽老爺子半年的壽命。老爺子一看,自己再活下去,顯然兒子和兒媳婦日後給人當牛做馬也還不起那些欠債了。因此這日晚間就偷偷溜到了不燒火,隻堆放雜物的那間小地室內,活活兒把自己給凍死了。
老爺子卻沒想到,自己這麽個死法兒,竟會給兒媳婦添了罵名,然而這也罷了,畢竟他們夫妻兩個素日的善良純孝,街坊鄰居都是知道的,所以那些惡意的謠言也沒怎麽翻起浪花兒。
只是誰能料到,老爺子還沒出殯,那錢莊竟派了些無賴上門要錢,直到這個時候,嶽磊和葉麗娘才醒悟過來,原來那錢莊慷慨借錢,乃是為了買葉麗娘這個成熟嫵媚的少婦,至於用途,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了。
如此歹毒用心,真是令人不寒而栗。寧纖碧只聽得柳眉倒豎,卻聽嶽磊哭著擦淚道:“不管那借錢的是不是懷了喪盡天良的主意,我借人家的幾十兩銀子卻是實實在在的。麗娘我是說什麽也不願意給他們的,
如今只有我自己賣身為奴,去還這份債吧,姑娘是慈悲心腸,麗娘的命也是你救得,求姑娘好人做到底,從此後留她在身邊照應一二,麗娘是個能乾的人,又心靈手巧,舉凡家務女紅,沒有她拿不下來的,求姑娘收留了她罷,若是將來我能還清欠債,自然回來姑娘這裡……”嶽磊聲淚俱下,寧纖碧在椅子上看了,心中暗暗點頭,暗道這人能在這個時候還想著自己確實欠了人家銀子,雖然在我看來有點兒迂腐,然而欠債還錢這也是天經地義的道理,倒是個講誠信的好漢子。
因想到此處,便笑著打斷了嶽磊道:“這話可是擠兌我?”
“啊?”
老實男人一下子懵了,帶著眼淚疑惑抬頭,看到寧纖碧後又連忙將頭低下去,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如今坐在這裡已經是不該,哪好再盯著人家千金小姐看?
寧纖碧於這些男女之妨上卻不太看重,除非是在面對沈千山的時候她才會想起這些規矩,平時根本不在意。因此看著嶽磊笑道:“你的遭遇已經這樣悲慘,何況人家要的是葉嫂子,你若是去了,人家還不知道要不要你做奴仆呢,就算要了,肯定也是要拿你出氣的,你大概也知道自己去了就很難活著回來,所以才會托我照顧葉嫂子吧?”
嶽磊低頭呐呐不語。寧纖碧喝了一口茶,才笑道:“既然是要做奴仆,難道給我做不比給人家做強?我也不要你做什麽奴才,你之前說自己是打理藥房的,恰好我手中也有一家藥房,你大概也聽說過,就是四喜街上那家百草閣藥房。那藥房其實不是三爺爺的,是我的。只是我一個女兒家,實在不方便拋頭露面,所以隻好讓表哥百忙之中幫我打理著。偏我表哥也是個大忙人,如今為了我這藥房,只怕已經耽誤了他的發展,若是你能去給我做掌櫃的,那倒是正好了。你欠的債務,由我替你還,然後你去做掌櫃,我不給你定具體的月銀,藥房每個月收益,給你半成,如何?”
嶽磊下意識裡就去咬了咬自己的拳頭,他覺得這一定是在做夢,也許老天爺也覺得對他太過殘忍,所以給他這一個美夢安慰一下,要不然,怎麽就會從天上掉下一個大餡餅呢?不,不對,這不是餡餅,這根本就是金餅,一個大金餅子。
嶽磊神態恍惚,一直到寧纖碧又說了一遍,他把自己大腿都掐青了,才確認這確實不是做夢。
當下隻把這淳樸男人激動地臉都發紅了,還清欠債,還給工錢這些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他又能接觸到那滿室藥香,又能在藥鋪裡細心觀察,通過病人們來研究判斷出市場需求,讓藥鋪變得越來越大,直至再做起第二家第三家。
嶽磊也有凌雲志向,雖然這份志向只是要把藥鋪開遍全國,但那也算是雄心壯志,最重要的是,這份雄心壯志和寧纖碧的志向完全吻合。
於是,寧纖碧便在屋裡笑眯眯喝著茶,聽嶽磊仿佛神經質似得講他那些藥鋪生意經,聽他激動地不止一遍說要把百草閣開成大慶朝的第一藥鋪,隨著這些暢想,這男人的眼睛也越來越亮越來越亮,最後竟然猛地跪下去,沙啞著嗓子道:“姑娘,若是將來,小人真把百草閣開到了濟南府,小人求姑娘允許我將仁愛藥鋪兼並下來。”
寧纖碧有些意外,然而想一想,這才是真正有血性的漢子,受了這麽多的苦和委屈,爹爹被活活凍死了,妻子也差點兒死掉。而這全是拜那不知道是否真有血緣關系的嶽山所賜,若是嶽磊就這麽放下所有仇恨,那他就不是男人了。
因此她重重一點頭道:“好,只要不違法,我允許你將來把藥鋪生意做大後的第一個分鋪開到濟南府,然後兼並仁愛藥鋪,仁愛藥鋪兼並後,不必改名字,仍然歸你。”見嶽磊要拒絕,她便擺擺手,搶在他前面正色道:“你要知道,那是你的祖產,是你大伯父和父親的心血,若是你輕飄飄的說歸進百草閣,你將來怎麽去見你的伯父和父親甚至是你的祖父?”
一句話,就讓這淳樸男人再次淚如泉湧,跪在地上磕頭道:“多謝姑娘,那小人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寧纖碧這才聽到他在稱呼上的改變,不由的奇怪道:“什麽小人不小人的?你又不是我的奴仆,我只是讓你去做掌櫃的,又不是做奴才。你還如剛剛那般,直接稱呼我你豈不更好?”
嶽磊站起身,擦了一把眼淚,堅定搖頭道:“小人知道姑娘胸襟如海,只是您不疑我,我自己卻過不了良心這道坎兒,姑娘救了麗娘,就等於救了我,還要替我還債,俗語說,滴水之恩尚該湧泉相報。何況姑娘的恩情著實比天還高比海還深,嶽磊沒什麽可以報答姑娘的,只有和麗娘這兩條命,從此後刀山火海,我們眉頭都不皺一下……”
“等等等等……”寧纖碧連忙擺手,搖頭好笑道:“什麽刀山火海?你們以為我是打家劫舍的女土匪啊?不過就是正正當當做個生意罷了。也成,你既然於心不安,那我就把麗娘留下來幫我,你先前說她父親也是開藥鋪的,想必她在這方面定然也知曉些,到時候幫我做藥,說不定是個好幫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