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桃答應一聲去了,大概是看出寧纖碧表情有些沉重,這大丫頭走到門口了,仍不忘回頭說道:“姑娘,真是天大的好消息,您就放開心懷吧。”說完笑著去了。
寧纖碧慢慢站起身,海棠已經拿出了一套新衣裳,看見她這個表情,不由得詫異道:“姑娘怎麽了?櫻桃姐姐都說是好消息了,奴婢怎麽瞧著您倒是有些害怕的樣子?”
寧纖碧又深吸了一口氣,看向櫻桃道:“你說,會不會……會不會是沈家上門提親?”
一句話讓海棠愣在那裡,她仔細想了想,搖頭道:“若是沈家上門提親,櫻桃姐姐也不至於歡喜的竟連儀態都忘了吧?她從來最穩重不過的。或許也不僅僅是有人向姑娘提親,老爺今兒不是去參加東宮壽宴了嗎?也許是老爺那邊兒有什麽好消息也說不定。”
寧纖碧點點頭道:“你說的沒錯兒,興許是雙喜臨門,才會讓櫻桃歡喜的失了方寸。”一邊說著,海棠已經幫她換好了衣裳。寧纖碧又仔細想了想,越發覺著海棠的猜測沒錯:就算是沈家來提親,的確不至於讓櫻桃歡喜成這個樣子。
一念及此,心中就安定了許多,於是她緩步往堂屋而去,走到門口,便見到屋裡蘭姨娘和肖姨娘相對坐著,不同的是,肖姨娘臉上隱帶著憤恨,蘭姨娘面上卻是春風般的笑容。在肖姨娘的下首,寧徹宣與蔣經坐在一旁,對面那張椅子顯然就是給寧纖碧留著的。
寧纖碧邁步進門。先向寧世泊和余氏以及坐在余氏身旁的蔣姨媽見禮。聽寧世泊讓她坐。她便坐到了蘭姨娘旁邊,一邊強笑著道:“究竟有什麽好消息?爹爹竟這樣的大張旗鼓,把姨媽和表哥都請來了。”
寧世泊嘿嘿笑道:“這消息我剛剛告訴了老太太,接著便是告訴你們,只是你們要注意保密,不然的話,明天聖旨下來,府裡就沒什麽人驚喜了。明白了嗎?”
聖旨?
寧纖碧這下是真正放了心,但凡是和聖旨有關的事情,那就應該和自己沒什麽關系了吧?看來果然是父親又升了官兒,或許當場就有人想要交好,提出了議親之類的事,所以櫻桃才會在去請自己的時候那樣失態,雖然……這理由怎麽想都覺著有些牽強。
余氏笑吟吟道:“真是的,吊胃口到現在……”不等說完,忽然反應過來,不由得瞪大眼睛。失態叫道:“老爺說什麽?剛剛你不說是芍藥天大的好事兒?怎麽……怎麽如今又和聖旨相關了?皇上莫不是有哪位嬪妃病了,所以又想起請芍藥去看?”
寧世泊看了她一眼。搖頭笑道:“這話說得,若只是去看病,何用下旨?更何況又算什麽天大的好事兒?我說的是……”說到這裡,實在忍不住得意之情,嘿嘿笑了兩聲後,才看向滿臉疑惑的寧纖碧,一個字一個字道:“賜婚。聽明白了嗎?皇上要給咱們家芍藥賜婚了。你們聽清楚了嗎?是賜婚啊,皇上也說了,登基二十余年,頭一次賜婚,對象之一便是咱們家芍藥,你們說,這還不是天大的好事兒嗎?”
座中眾人一時間全都愣住了,忽然就聽“撲通”一聲,只見寧纖碧坐在地上,雙目無神的看著寧世泊,即便如此,眾人也沒反應過來,上前攙扶她一把。
倒是寧世泊,這一路上如在雲端,如今這會兒倒是鎮靜了些,見寶貝女兒坐在地上,他連忙上前扶起寧纖碧,一邊笑道:“芍藥可是歡喜得傻了?呵呵,其實大可不必這樣,爹爹剛才……”
“爹爹剛才說我只是賜婚的對象之一,但不知,另一個對象是誰呢?皇上要把我賜婚給誰呢?”
寧纖碧握緊了拳頭,
她還沒有從巨大的驚詫絕望中掙脫出來,所以看向自己父親的目光都是帶著狠意的。然而心中還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希望這賜婚不要如同自己猜想的那般,哪怕就是把她賜去大漠草原裡和親也好,她是一個現代女,不怕那風沙萬裡大漠無垠。寧世泊看著女兒平靜中隱含恐懼和狠意的眸子,這才想起之前寧纖碧和自己說過,嫁誰也不要嫁入睿親王府。天可憐見,他心裡本就覺著沈千山不錯,雖然女兒鄭重其事拜托了,但也隻認為那是小女兒的任性,和余氏的意見也都是一旦睿親王府上門提親,這事兒還是可以好好斟酌斟酌的。
誰知今天竟然是賜婚,皇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兒親自賜婚,而且還要明著下旨給伯爵府,這是多大的榮耀?寧世泊雖然是個好父親,然而在那種時候,哪裡還會記得女兒曾經的囑托,直到此時方想起來,他心裡不由得就覺著有一些不安。
“是……咳咳,芍藥其實也應該知道吧,除了……三公子,還有誰能值得皇上這樣鄭重其事?”寧世泊咳了一聲,想一想自己終是負了女兒的囑托,心中不由得就有些發虛,雖然他堅定認為這是為了寧纖碧好。
因看著寧纖碧一瞬間就像是被人抽去了所有的生機般癱坐在地上,寧世泊負愧之余,少不得就要為自己辯白幾句,小聲道:“芍藥,當時皇上是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兒,直接就把這事兒定了,爹爹別說官小位卑,就是……就算是位高權重,也絕不敢……絕不敢當著那麽多大臣來拒絕皇上啊。”
寧纖碧的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這一刻,她是真的覺得生無可戀:重生一世是為了什麽?機關算盡是為了什麽?學醫,製藥,開百草閣是為了什麽?就為了再一次跳進火坑,再一次去接受那些悲劇命運嗎?就為了再嫁給自己如今恨之入骨的男人?再去面對薛夫人和王妃那些笑裡藏刀的嘴臉?
這一刻,寧纖碧是真的萬念俱灰,然而心中強烈恨意湧上的同時。她最在意的還是另一件事。抓住寧世泊的袖子。仿佛是抓住了自己最後一根稻草,她哭著問道:“爹爹,沈千山知不知道這個消息?他……他知不知道?”
寧世泊猶豫了一下,以為女兒是怕沈千山那邊對賜婚有異議,連忙安慰道:“怎麽會不知?當時皇上還問他的意見來的,三公子別提有多開心了,還跪下和我一起謝恩……”
不等說完,便覺著衣袖一松。寧纖碧看著半空中的虛無之處,仿佛那裡就站著一個人,然後她猛然揮起拳頭,不管不顧的砸了過去,一邊瘋狂大叫道:“騙子,混蛋……騙子……”
話音未落,她終於再也支撐不住,頭一偏就暈死過去。
這下寧世泊和余氏全都慌了手腳,連忙命人將姑娘抬去裡屋,寧世泊這裡就匆匆出門要小廝去請寧德榮。未料一出門。便看到沈千山竟失魂落魄站在門外,一瞬間。寧三老爺隻覺著仿佛是一道霹靂砸下來,向來圓滑的他都不知該說什麽了。
“哦,三……三公子什麽時候兒到的?”
寧世泊惱怒地瞪了門口兩個小丫鬟一眼,心中怪她們不先通報,卻聽沈千山苦笑一聲道:“大人不必怪她們不通報,是我不讓的,我……我在門口遇見了莊管家,知道大人在家裡,他大概也是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沒有通報就把我請了進來,恰好在外面,聽見大人和六姑娘說這件事,我便站在外面聽一聽……
寧世泊無語,心想你大概也沒想到會聽到了這樣一個結果吧?他心中此時著實是百味雜陳,然而沈千山的地位和身份畢竟在這裡,於是連忙道:“三公子請先進屋坐,我先命人去請我家三老太爺回來……”
不等說完,卻見沈千山搖搖頭,無精打采的道:“算了,六姑娘這會兒若是再見了我,還不知能鬧出什麽事呢,寧大人請自去忙碌, 我……不在這裡坐了。”說完,他便轉身出門。
寧世泊看著那少年挺拔的背脊比往常更加挺直,腳下卻似虛浮無根,好幾步都帶出了一些狼狽的踉蹌,心中不由得大起同情之感。
這是誰?是沈千山,沈閣老的獨子,皇上和皇后的外甥,大慶朝戰場上的少年名將,天下蒼生心目中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可以說,這是真真正正的天之驕子。就算寧世泊很少八卦,也知道沈千山是天下絕大多數待嫁女孩兒心目中的一個夢想,那麽多的的閨閣女兒,千金小姐,甚至不奢求能做他的妻,隻以做他的妾為榮。
而他的心系在自己的女兒身上,賜婚之後恐怕是實在忍不住高興,這才過府一趟,卻不料竟讓他知道這樣殘酷的事實:寧纖碧不喜歡他,不但如此,甚至是視他為洪水猛獸,聽說皇上親自賜婚,竟悲憤的暈了過去。這樣的打擊,別說面前這位天之驕子,就是普普通通的山野村夫,也接受不了如此侮辱啊?有哪個男人能夠忍受未來妻子對自己毫不在意?不,寧纖碧的態度甚至已經不能說是毫不在意,而是恨不能老死不相往來了。
這一刻,一向嬌慣疼惜女兒的寧世泊心中也泛起滔天怒火,暗自握緊了拳頭,心道芍藥太不懂事了,不行,一定要好好和她談一談,明天聖旨就要下來,這件事再無更改可能,她如果還是這麽執迷不悟下去,結果只能害了她自己。沈千山那是什麽人?就算是公主郡主,在他面前也不敢這樣放肆,你一個小小伯爵府庶子的女兒,憑的什麽就對人家不理不睬橫眉冷對?招你惹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