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沒有見過像你這麽模糊的一個存在。什麽叫模糊的存在?”Cecilia氣急敗壞地摘掉別在嘴邊的麥克風，重複了一遍剛才在節目上主持人對她的評價，“臉盲怪我?那些人模仿我的臉，模仿我的風格，搞得千篇一律又不是我的問題，我才是正版好嗎?”　　“跟風者自然無法和你相提並論，”LK遞給她一瓶水，安撫道，“別生氣了，待會還要拍攝大片。”

　　Cecilia卻沒接，她一邊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一邊埋頭於手中的手機。她翻了翻那個主持人的微博主頁，說道:“粉絲量還沒我的零頭多，我以為多了不起。”

　　精致的妝容、完美的身材、穿搭出眾的私服、隨時隨地的旅行……Cecilia的每個新造型都被大量媒體雜志采用，“Cecilia同款”已然是銷量保障，名副其實的“帶貨女王”。

　　她是第一個擁有自己服裝品牌的網紅，商品上線瞬間被秒殺，創造了電商銷售神話。如今叫得出名字的網紅，幾乎都是在模仿她曾經走過的路子。

　　“說我是‘模糊的存在’?幾千萬喜歡我的粉絲才不同意！”

　　這一刻還憤憤然，下一刻，看到上節目前發的自拍照輕松刷新了新的點讚記錄，心情又瞬間變得歡快起來:“有那麽多人喜歡我，一個不入流的主持人算什麽?”

　　下一場要拍攝的是一個比基尼品牌，只需要將照片發上網，粉絲自然會挖出是哪個品牌，迅速帶動銷售。

　　為了今天的拍攝，Cecilia已經餓了幾天，盡管如此，為了拍出更平坦的小腹，她還是一再變換動作，以找到最佳的拍攝角度。

　　為了一張“自然”的照片，拍攝整整進行了一個下午。

　　“今天辛苦了，文案已經發到您的郵箱，照片修完之後也會第一時間發給您，到時候就麻煩您發到網上了。”品牌方的對接人說道，“我們準備了晚餐，還請Cecilia和LK賞光。”

　　不管多累，這種場合還是需要應酬的。

　　在車上的時候Cecilia一直沒說話，不是擺姿態，而是感覺有些不舒服。

　　LK投來關切的目光，她輕輕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觥籌交錯，談笑風生，一切都很順利，只是誰也沒想到，這樣一場尋常的晚宴，會在Cecilia將刀叉碰倒在地，服務員蹲下拾起時突然出現意外的一幕。

　　Cecilia一陣反胃，那麽剛好地吐在了服務員的頭上！

　　現場瞬間凍結了一般，然後她又發出了一聲響亮的打嗝聲。

　　……

　　之後的事情她就不記得了，她是在醫院的病床上醒來的。

　　醒來喝了喝水，頭有點痛，但她沒在意，習慣性地拿起手機開始刷微博——粉絲竟一夜暴增！

　　原本她的粉絲量就已經是網紅排行榜的第一位，但這一次的漲粉數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連帶最新一條的評論數都暴漲了兩三倍。

　　“哇！”Cecilia驚呼道，“LK，你是把我住院的事情包裝了嗎?這漲粉架勢有點嚇人啊。”

　　驚喜之余，Cecilia搜索自己的名字，看看LK究竟製造了怎樣的大新聞。

　　只是……

　　不知誰把她嘔吐的情形拍了下來，還上傳到了網上！

　　十幾秒的嘔吐視頻被製作成了鬼畜視頻——嘔吐的畫面被快速地來回播放，服務員呆若木雞的倒霉模樣也戳中了大眾的笑點，

此外，嘔吐打嗝的聲音、旁人的驚呼、道歉的話語被調成了洗腦的神曲……引發了一場網友狂歡。　　Cecilia有點恍惚。這樣難堪的視頻，LK為什麽沒想辦法把它撤下來?

　　“LK?”她看著病房裡一直保持沉默的經紀人。

　　“現在最重要的……”LK終於開口了，“是你好好調養，快點好起來。”

　　這話越聽越糊塗了，休息個一兩天不就出院了嗎?正想問個明白，Cecilia突然看到兩個衣著樸素的中年男女抹著眼淚進來了。

　　他們努力不在Cecilia面前哭，但泛紅的眼睛卻出賣了他們的難過。

　　“我和你媽剛從醫生那過來，沒大問題，聽醫生的話就會好的。”

　　*

　　接踵而至的是各種各樣的身體檢查。

　　Cecilia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原來，人生終點的時候，她頂著的是一張這樣的面孔。

　　住院的這段時間，她終於有空將自己發布過的一條條動態重新看了一遍。

　　她的很多照片都在笑，不是因為開心，是因為那樣子最好看，收獲的讚最多;

　　她穿比基尼和各種華服，不是為了游泳或有什麽安排，是因為有人出錢請她植入廣告;

　　她去世界各地、吃各種美食，不是為了領略不同的風景與人文，是因為要活成別人夢想中的樣子，讓粉絲數不斷往上攀升。

　　她十幾歲跨進網紅圈， 沉醉在那一串數字裡，以為粉絲代表著喜歡，以為點讚代表著認可，可是……

　　這樣一條難堪的視頻，卻帶來了更多的粉絲與點讚;這樣一條惡搞的視頻，沒有人抵製，評論裡齊刷刷的“哈哈哈哈哈哈”……

　　她的光鮮是假的，憑什麽要求粉絲與點讚就是真的喜歡與認可?

　　“你不用擔心網上的東西，我會處理，你只需要保重身體。”

　　LK離開的時候這樣說，每天派人送一束她最喜歡的向日葵到病房。

　　她不懷疑LK的能力，他可以將各種危機轉化成機會，但那一切都不重要了。

　　人總是臨死的時候，才清楚看到自己抱著一堆毫無意義的東西不撒手，才會發現這段人生充滿了遺憾。

　　“你就是為了這些來到這個世界的嗎?你就只能這樣離開這個世界嗎?”每次看到鏡子裡那張虛偽而空洞的臉，她都不斷問自己。

　　她給父母留下了一張字條和一筆存款，開始了她一個人的旅程，一路相伴的，只有腦子裡那隨時會奪去她生命的腫瘤。

　　她的字條這樣寫著:

　　“我想去見真實的人，而不是每天在屏幕裡和人揮手然後等點讚。

　　“我想沒有文案、沒有修圖、沒有精心編輯地活一次。

　　“我想離開社交網絡也能知道自己是誰。”

　　*

　　暮明島的木屋內，Bye姐將向日葵插到花瓶，轉身問LK:“說吧，你來這裡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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