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傍晚,何淼淼坐在外婆房間的書桌前,手中的鉛筆在紙上輕輕劃動。 來暮明島的這些天,她每天都會寫日記。不過今天,她沒有寫字,而是畫了一幅畫。
本子上的向日葵並沒有把臉龐朝向太陽,而是扭到背後,試圖咬斷套在脖子上的提線,而提線的另一端,正牽引在太陽的手中。
終於放下了畫筆,她久久凝視著畫,然後開始將本子輕輕地往回翻。
不知不覺,她已經在暮明島度過了近一個月。這段時間,發生的不過是一些平平淡淡的事情,但這些日常當中,卻蘊含著意想不到的能量。
這些溫柔地衝擊著她內心的力量,滲透在每一個相處的瞬間。
隨著一頁頁地翻閱,一句句話仿佛從紙上跳了出來,再次在耳邊響起——
“家務是我的信仰!”
“每一塊木頭都是獨特的,特別是這些擁有歲月記憶的。”
“沒有書店的地方啊,就真的成孤島了,心靈的孤島。”
“我帶你去這個小島尋找方向的地方。”
“這裡最熱鬧生動的是神態。”
“是不是很難受?”
“淼淼,燈是會變的。”
“那時候,我突然覺得,在暮明島死,似乎是件挺好的事。”
“暮已至,天將明。人生路短,終有繁花。”
“你為什麽怕黑?黑就是沒有光嘛,而光總會戰勝黑。”
“手經常受傷,經常做得很累,還經常感到沮喪,快樂反而很少……但它們是每天都在用的東西,帶上木頭獨有的溫度,讓我覺得很有意義。”
“這店裡的每一件物品,可都承載著多年的心意,我們的、父輩的,不是誰都懂珍惜,誰都負責得了的!”
“小磊,記得你撕過的那些書啊。”
“你真的挺像陸娜。”
“這是我們根據你付出的時間和精力而定下的報酬,代表著我們對你的認可,這是你應得的。”
“你和陸娜可真不像。”
“看看向日葵的脖子,看到套在上面的提線了嗎?”
……
那些在S城漸漸迷失的東西,好像在暮明島一點一點地回來了。
如果不是一點一點地記錄下來,不是此刻重新一一翻閱,一時之間竟無法複述他們帶來的溫暖與力量。
目光再次停留在那幅試圖咬斷提線的向日葵。
仿佛有個聲音……
有個聲音從內心深處……
從內心深處一點一點地蔓延出來……
蔓延著,蔓延著,越來越大聲,越來越大聲……
何淼淼猛地站起身,她迅速打開行李箱,重新拿出手機和充電器,開始充起電來。
她看著手機,比任何一次都更加急切地想要立刻開機。
終於等到手機屏幕亮了起來!
何淼淼一手抓過手機,一手拿起本子就往外奔跑起來。
她奮力奔跑,沒有一絲遲疑地朝山頂的暮明高中跑去。
她甚至沒有和門衛的老爺爺打招呼,直接穿過小門,一路狂奔,飛快地爬上了天台。
她彎著身子,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風吹動她的秀發,就和她第一天來到暮明島時一樣;
鬱鬱蔥蔥的綠樹簇擁著的小鎮,就和她第一天來到暮明島時一樣;
不遠處的海浪還在拍打著海岸和高高低低的懸崖,就和她第一天來到暮明島時一樣;
西邊的白色燈塔在森林和大海交界處矗立著,
就和她第一天來到暮明島時一樣; “滴滴滴滴滴……”手機有信號了,瘋狂地響著,就和她第一天來到暮明島時一樣。
何淼淼點開和媽媽陸娜的微信聊天窗口,聊天窗口還顯示著媽媽上次發的消息——
“這次我拉住你,但別有下次!”
“每個人都會累、偶爾也會遲疑,但不要忘了前方的終點。這個暑假就當是中途的能量補給站,給你自由安排。只是後面必須加速趕上,對手不會等你。”
何淼淼點擊拍攝,拍下剛剛畫下的那幅向日葵,發送!
是的,她終於找到了回復媽媽陸娜的方式。
腦海裡還回響著媽媽曾經說過的話——
“只有跑在前面的人才能擁有更好的人生。”
“只有跑在前面的人才能擁有更多資源,通俗來講,就是錢權名。這就是遊戲規則。”
“人的精力和時間很寶貴,要放在有用的事情上。”
“如果‘沒用’,喜歡、有趣、志趣相投,都是沒有意義的。”
“那又有什麽用呢?”
……
何淼淼站在天台,面朝大海,聲嘶力竭地呐喊道:
“媽媽!謝謝!對不起!”我想試著過沒那麽“有用”的人生;
“媽媽!謝謝!對不起!”也許我會走很多彎路, 會狼狽不堪,會跌倒,會受傷;
“媽媽!謝謝!對不起!”我想要肆意地奔跑,我不願一路跟隨,一眼看到年老時的模樣;
……
終於,何淼淼傾盡了全身力氣,蹲下身子痛哭起來,哭著哭著,卻又笑了起來。
又哭又笑,滿臉淚痕,多麽的不優雅,多麽的狼狽,但卻是最值得銘記的一刻……
“何淼淼,請多多指教。”何淼淼輕聲對自己說道。
與此同時,暮明高中校門口的傳達室裡,看門的老爺爺正躺在搖椅上打盹,旁邊的風扇正奮力轉動。
他睜開眼睛,循著呐喊聲望向天台的方向,他喃喃道:“那個小姑娘似乎又來找信號了呢。”
搖椅輕晃,他好像想起了某些遙遠的往事。
*
當天晚上,下班後的門衛老爺爺慢悠悠地回了家,從古老的櫃子裡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個布包,他無比珍視地將上面的繩結打開,一角一角地將布攤開,露出裡面一扎整齊疊放的信件,只見信件的收件人一欄,寫著“立秋”二字。
他敲了敲隔壁房門,不一會,葉致遠探出頭來,問道:“叔公,啥事?”
“你過來。”葉叔公招了招手,然後帶葉致遠走回他的房間。
葉致遠看到那疊信件的一瞬間,驚呼道:“這不是我去年丟的件嗎?!叔公,怎麽會在你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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